第3章 用十萬銀子做五十萬銀子的生意(3)
- 胡雪巖2:紅頂商人胡雪巖
- 高陽
- 6028字
- 2015-01-29 22:41:09
“蠢話”又來了!尤太太已經(jīng)一再告誡過這位姑奶奶,人家是“大小姐”身份,不登大雅的話要少說,誰知到底還是本性難移。不過這時候要用她來做“配角”,也顧不得指責(zé),只嘆口氣說:“唉!正就是為此,人家胡老板為難。”
話里有話,阿珠必得問個究竟,不過用不著她費心,自有人代勞,“怎么?”七姑奶奶問,“胡家那個是雌老虎?”
“聽胡老板的意思,厲害得很!”
“那就是他不對了!既然家里有個醋壇,為啥來騙我們張家妹子?”
“這我倒要為胡老板說句公平話,”尤太太很認(rèn)真地說,“原來是想跟他太太商量好了,再辦喜事。商量不通,只好打退堂鼓。這也不算騙人。”
“什么?”阿珠失聲問道,“五嫂,你怎么知道?”
“她五哥,”尤太太指著七姑奶奶說,“都告訴我了。胡老板實在有難處,話又跟你說不出口,悶在心里不是回事,只好跟好朋友談?wù)劇埣颐米樱悴灰保覀兟朕k法。”
想什么辦法?語意不明,而阿珠心亂如麻,也無法細(xì)想。此時她唯一的意愿是要跟胡雪巖當(dāng)面談一談。
“辦法總有的。對付沒良心的男人,不必客氣。不過,”七姑奶奶低聲向阿珠問道,“你要說句實話,你們船上來來去去,在湖州又住在一起,你到底跟他——”
不等她說完,阿珠便又羞又急地叫了起來,“沒有!”她的語氣異常決絕,唯恐他人不信,“絕對沒有!我不是那種人。”
“我曉得,我曉得。”七姑奶奶很欣慰地說,“沒有吃他的虧,就更加好辦了。”
“對!”尤太太附和,“這件事還不算麻煩。全在你自己身上。”
這話又有深意了,阿珠得好好想一想,可是七姑奶奶的話實在多,不容她有細(xì)想的工夫。
“幸虧發(fā)覺得早!”她說,“你想想,男人十個有十一個好新鮮,還沒有上手,對你已經(jīng)這個樣子,等一上了手,嘗過甜頭,還不是一丟了事。那時候,你就朝他哭都沒有用。”
她已經(jīng)算是措詞很含蓄了,但已把對男女間事似解非解的阿珠聽得飛起一臉紅暈,忸怩得不知如何是好。低著頭想想,“女張飛”的話雖粗魯,卻說中了她從未了解過的一面,男人喜新厭舊,這話聽人說過,只不如她來得透徹。轉(zhuǎn)念到此,想起胡雪巖幾次“不規(guī)矩”,得寸進(jìn)尺地到了緊要關(guān)頭,總算自己還守得住,真正是做對了!
慶幸之念一生,就不覺得那么羞窘了,同時也不是那么一顆心系在胡雪巖身上,絲毫不能動彈了,她抬起臉來,掠一掠鬢發(fā),喝了口敗毒消火的“金銀花茶”,平靜地問道:“五嫂,七姐,你們說替我想辦法,想什么辦法?”
尤太太是等著她來問這句話的,這到了關(guān)系出入的地方,言語必須謹(jǐn)慎,所以一面按著七姑奶奶的手,示意她不要插嘴,一面反問了一句:“這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大主意要你自己拿!你說往東,替你想往東的路子;你說往西,我們來看看,往西走不走得通。”
這話阿珠明白,兩條路,一條是仍舊跟胡雪巖,一條是過去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一筆勾銷。但明白歸明白,一時間要她做個抉擇,卻是辦不到的事。
“照我來想,這種事,總要兩廂情愿。人家既然有了這樣的話,一定要勉強人家也不大好。不說別的,起碼自己的身份要顧到。”
“真的!”七姑奶奶終于忍不住了,“五嫂這話說得真正有道理。我們嬌滴滴一朵鮮花,又不是落市的魚鮮,怕擺不起,要硬挜給他!”
聽這句話就像吃了芥末,阿珠一股怨氣直沖到鼻子里,差點掉眼淚了,自己是嬌滴滴的一朵鮮花,胡雪巖卻當(dāng)做落市的魚鮮,陰陽怪氣,愛理不理,想想真有點傷心,不由得咬著牙說:“哪個有那么賤,一定要硬挜給他!”
“好了,你想明白了。”七姑奶奶說,“老實說一句,‘兩頭大’已經(jīng)委屈得不得了,他還說有什么難處。這種男人,真是‘謝謝一家門’了。”
事情已一半成功,何必再罵胡雪巖,徒結(jié)冤家?尤太太便替他解釋:“七妹,你的話也太過分了。胡老板人是再好沒有,他也是力不從心,不肯耽誤張家妹子的青春,你不要冤枉他。”
七姑奶奶有樣好處,勇于認(rèn)錯。聽了她嫂子的話,心里在想,胡雪巖有多少機會把阿珠弄上手,而到現(xiàn)在她還是“原封未動”。同時他給張家的好處,也真不少。這樣的人,說起來也很難得了。
于是她笑著說道:“想想也是,費心費力,忙了半天一場空不說,還要挨罵,實在也太冤枉了!”
阿珠的一顆心,一直動蕩不定,只隨著她們姑嫂倆的話,浮沉擺動。這時候聽了七姑奶奶的話,便又想起胡雪巖的許多好處,心里實在割舍不下,但硬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落下來的篷,再要撐起來,十分不易,心中萌生悔意,卻又是說不出的苦,因而滾落兩滴淚珠。
“咦!”七姑奶奶驚詫地說,“你哭點啥?”
“不要傷心,不要傷心!”尤太太也勸她,“路差點走錯,及早回頭,你應(yīng)該高興。”
阿珠心想,怎么高興得起來?七姑奶奶說胡雪巖費心費力一場空,自己何嘗不是?他的落空是他自己愿意的,自己的落空是無奈其何!夜靜更深,想起從前的光景,將來的打算,一起都變了鏡花水月,這日子怎么過法?
她一個人怔怔地在想心事,尤太太便趁此機會給她小姑拋了個眼色過去,意思是不必再多說了。但七姑奶奶卻不明用意,趁她起身去倒茶時,跟了過去,悄悄問道:“你有話要跟我說?”
本來無話,不過她既問到,倒也不妨跟她談一談,“話是有兩句。就怕你嘴快!”尤太太說,“事情成功了一半,不過還有一半不成功,就算統(tǒng)通不成功。”
“怎么呢?”
“胡老板的意思是,”尤太太朝阿珠看了一眼,把她拉到亭子外面,低聲說道,“還要替我們這位張家妹子做媒。”
“做給哪個?”
“做給姓陳的那個后生。”
“他!”七姑奶奶驚喜地喊了起來。
“輕點,輕點!”尤太太埋怨她說,“真正是莽張飛!一點都不曉得顧忌。”
“這個人倒不錯!”七姑奶奶把聲音放得極低。她的心腸熱,為了阿珠,喜不自勝,“對路了!真正對路了!”
“你不要高興!事情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我來勸她,一定要勸得她點頭。”七姑奶奶說,“我聽她說過,她對姓陳的蠻中意的。”
“喔!”尤太太很注意地問,“她跟你怎么說呢?”
“說起來還真有趣!她跟我說過,姓陳的能干、心好,將來要好好替他做頭媒。哪知道‘養(yǎng)媳婦做媒,自身難保’。”
說到這里,七姑奶奶哈哈大笑,彎腰頓足,笑得傻里傻氣,這一下,連阿珠都被她逗得好笑。
“你笑啥?”
“笑你!”七姑奶奶說了這一句,又放開了剛止住的笑聲。
“傻相!”她嫂子白了她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
這詭秘的神情,越使得阿珠懷疑,盡自追問著,她有什么事值得她們?nèi)绱撕眯δ兀坑忍L于機變,便編了一套話,支吾了過去。
于是扯了些閑話,吃罷夜點心,時間到了午夜。尤太太白天操持家務(wù),相當(dāng)勞累,倒不是親操井臼,尤五家的客人多,“吃閑飯”的人也不少,每天要開四五桌飯,光是指揮底下人接待賓客,就夠忙的,這時支撐不住要上床了。
“你們呢?”她說,“天涼快了,也去睡吧!”
“我還不困。想再坐一歇。”阿珠這樣回答,其實是有心事,上床也不能入夢。
“我也不困。”七姑奶奶說,“天氣涼快了,正好多坐一歇。”
尤太太一想,這兩個人在一起,一定還要談到胡雪巖和陳世龍,她深怕七姑奶奶不夠沉著,操之過急,把好好的一件事弄糟,所以不放心地遲疑不定。
“你回房去好了。”七姑奶奶猜到她的心事,安慰她說,“我們稍為再坐一坐,也要上床了。”
“有啥話,明天再說。”尤太太特意再點她一句,“事緩則圓,我常常跟你說這句話,你總不大肯聽。”
“曉得,曉得!你放心。”
她們姑嫂這一番對答,明顯著還有許多沒有說出來的話,因而等尤太太一走,阿珠隨即問道:“五嫂說什么‘事緩則圓’?”
“還不是你的事?”七姑奶奶想了想問道,“剛才談了半天,你到底作何打算。人家倒不是不要你,你這樣的人才,怕沒人要?不過胡老板是到口的饅頭不敢吃,你也不能硬塞到他的嘴里。”
這段話的前一半倒還動聽,說到最后,阿珠又有些皺眉了,“七姐,”她說,“你的譬喻,總是奇奇怪怪的,叫人沒法接口。”
“怎么呢?我說的是實話。心里這么想,嘴上這么說,一點不會有虛偽。”
“我曉得你待人誠懇。不過——”這該怎么說呢?世間有許多事是只能在心里想,不能在口中說的,這番道理阿珠懂,但講不明白,只好付之苦笑。
“不過怎么樣?”七姑奶奶倒有些明白,“怪我心直口快,說話不中聽?”
這有些說對了,可是不會承認(rèn),“不是,不是!決不是怪你。”阿珠答道,“府上一家,五哥、五嫂,連你七姐待我,不能再好了。既然像自己人一樣,原要實話真說。”
“那好!”七姑奶奶又忍不住了,“你知道我這個人的脾氣,別人的事就當(dāng)我自己的事一樣,尤其是對你。我們現(xiàn)在長話短說,胡老板這方面,你到底怎樣?”
阿珠想避而不答,但辦不到,想了一下,只好這樣推托:“七姐,這件事是我娘做的主,將來總也還要問她。”
“這話就奇怪了!你自己沒有主張?”
“父母的話,不能不聽。”
“唷!唷!你倒真是孝順女兒!”
語涉諷刺,阿珠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七姐!”阿珠用一種情商的口吻說,“你讓我想一想。我明天早晨再跟你談。”
七姑奶奶在家耳濡目染,對鑒貌辨色也是很在行的,一看她這神色,再要多說,就是不知趣了。于是立刻接口答道:“你慢慢想,慢慢想!等你想停當(dāng)了,要怎么樣做,我一定幫你的忙。”
“謝謝七姐!”阿珠拉著她的手說,“虧得是在你們這里,如果是在別地方,我連可以訴訴苦的人都沒有。”
說這話,一大半是為了拉攏交情。其實在這時候,她就已有了無可與言之苦,七姑奶奶的心熱,熱得令人燙手,尤太太人很圓滑,看樣子是為了利害關(guān)系,站在胡雪巖這邊。此外就只有一個陳世龍了,這個人也差不多到無話不談的地步,但這件事跟他去談,是不是合適,卻成疑問。就算跟他談了,他幫著胡雪巖做事,要靠他提拔,能不能幫著自己對付胡雪巖,又成疑問。
千回百折的心事,繞來繞去,又落到胡雪巖身上。她覺得以后變化如何,猶在其次,眼前橫亙胸中,怎么樣也無法自我消除,而必得問一問的是:胡雪巖的變心,到底為了什么?
因此,這夜工夫,她的心思集中在第二天如何去找胡雪巖,同時如何開口問他?這樣設(shè)想著,便如跟那“沒良心的人”面對面在吵架,心里又氣憤,又痛快。氣憤的是“他”說不出個道理,痛快的是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
等“罵”過了,她卻又有警惕,不管如何,胡雪巖對她父母來說,是個無比重要的人物!世界上哪里去找這樣慷慨的人?就算他自己能忍受這頓罵,旁人也要批評她恩將仇報。這樣一想,阿珠氣餒了,同時也更覺得委屈了,真正吃的是有冤無處訴的啞巴虧!
一夜沒有睡好,第二天早晨又無法再睡。天氣熱,都要趁早風(fēng)涼好做事,她身在客邊,不能一個人睡著不起來。尤家倒不拿她當(dāng)客人看,等她漱洗出房,廳里已擺好早飯,尤太太和七姑奶奶已端起碗在吃了。
道過一聲“早”,七姑奶奶看著她的臉說:“你的眼睛都凹下去了。一定一夜沒有睡著,來,吃了早飯再去睡。”
阿珠不做聲,只看著早飯發(fā)愁。松江出米,一早就吃炒飯,她的胃口不開,只想喝碗湯,吃不下飯。
“你們吃吧,”她說,“我不餓!”
尤太太一聽這話,便放下筷子,伸手到她額上摸了一下,又試試自己的額頭,皺眉說道:“你有點發(fā)燒,請個郎中來看一看吧!”
“不要,不要!”阿珠自覺無病,“好好的,看什么郎中?五嫂也真想得出。”
“那么先弄點藥來吃。”
尤家成藥最多,都是漕船南來北往,從京里有名的“同仁堂”、“西鶴年堂”等等有名的大藥鋪中買了帶回來。當(dāng)時便用老姜、紅棗煎了一塊“神面”,濃濃地服了下去。出了些汗,覺得舒服得多,但神思倦怠、雙眼澀重,只想好好睡一覺。
但她心里還有事放不下,想去看看她父親,卻又怕遇見胡雪巖,夜里所想的那一套,此刻整個兒推翻了,她自己都不明白,怕的是什么呢?是怕跟胡雪巖翻臉,以至于為她家父母帶來糾紛,還是怕自己受不住刺激?甚至是怕胡雪巖面對面為難受窘?
精神不好,偏偏心境又不能寧靜,煩得不知如何是好。想想真懊悔有此一行!不管怎么樣,在自己娘身邊,就算發(fā)頓脾氣,哭一場,也是一種發(fā)泄。現(xiàn)在不但沒有人可為她遣愁解悶,還得強打精神,保持一個做客人的樣子,其苦不堪!
想想又要恨胡雪巖了!是他自己跟她父親說的,讓她到上海來玩一趟。帶了出來,卻又這樣一丟了事,這算是哪一出?別的都不必說,光問他這一點好了,如果他說不出個究竟,便借這個題目,狠狠挖苦他幾句,也出出從昨天悶到此刻的一口氣。
這樣想著,精神不自覺地亢奮了,于是趁七姑奶奶不在場,向尤太太說道:“五嫂,我想去看看我爹。請你派個人陪了我去。”
“那現(xiàn)成。不過你身體不大好,不去也不要緊,反正我們過幾天就要到上海,那時候再碰頭好了。”
“還是去一趟的好,不然我爹會記掛我。”
說到這個理由,尤太太不便再勸阻,正在找人要陪她到老張船上,恰好陳世龍來了。
“來得巧!”尤太太一本正經(jīng)地向他說,“你好好陪了她去看她爹,揀蔭涼地方走!她在發(fā)燒。”
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尤家,揀人家檐下,陽光曬不到的地方走。陳世龍照顧得很周到,三步一回首地探視,口中不斷在說:“走好走好!”那樣子既不像兄妹,又不像夫婦,引得許多人注目。阿珠有些發(fā)窘,心里嗔怪:又不是黑夜,路也很好走,何苦這樣一路喊過去,倒像是有意要引人來看似的。
走出巷子,豁然開朗,臨河是一條靜悄悄的路。阿珠遙望著泊在柳蔭下的船,忽然停住了腳,喊一聲:“喂!”
陳世龍聞聲回頭,奇怪地問道:“你在跟哪個招呼?”
“這里又沒有第三個人,你的話問得可要發(fā)噱?”
“原來是叫我。有話說?”
“自然有話說,不然叫住你做啥。”阿珠想了想問道,“你有沒有聽見什么話?”
“什么話?聽哪個說?”
“你是裝糊涂,還是怎么?”阿珠有些生氣了。
“喔!”陳世龍才明白,“你是說胡先生。他的話很多,不知道你問的哪一方面?”
“自然是說到我的!”
“這倒沒有!只說要趕到上海去接頭生意,過幾天再來接你,這當(dāng)然不大對!”
聽得這句批評,阿珠心里舒服了些,“連你都曉得他不對!”她冷笑道,“說好了讓我到上海去玩一趟,結(jié)果半路里放人家的生,這不是有意欺侮人!”說到“欺侮”,又想起胡雪巖的無端變心,頓覺百脈賁張,眼眶發(fā)熱,一下忍不住,便頓著足,且哭且說:“他是存心好了的,有意欺侮我!有意把我丟在半路上!他死沒良心!”
陳世龍有些發(fā)慌,也有些傷心。從湖州一路來,他下了許多功夫,誰知她一寸芳心,仍舊在胡雪巖身上。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把已餒之氣又鼓了起來,女人的委屈,最怕郁積在心里,朝思暮想,深刻入骨,那就不容把她的一顆心扳轉(zhuǎn)來,像這樣大哭大鬧,發(fā)泄過了,心里空蕩蕩的,反倒易于乘虛而入。
因此,他默不做聲,只把雪白的一方大手帕,遞過去讓她擦眼淚。這個小小的動作,不知怎么,在阿珠的心里居然留下了一個印象,同時也喚起了回憶,想起在湖州一起上街,他總是拿這樣一方手帕,供她拭汗。
心無二用,一想到別的地方,便不知不覺地收住了眼淚,自己覺得有些窘,也有些可憐。拿手帕擦一擦眼淚,擤一擤鼻子,往前又走。
“慢慢!”這回是陳世龍叫住了她,等她回過身來,他又問道,“到了船上,你爹問起來,你為什么哭,該怎么說呢?”
阿珠想了想答道:“我不說,沒有什么好說的。”
“你不說可以,你爹來問我,我不能裝啞巴。”
“你——”阿珠這樣叮囑,“你只說我想家。”
“好了。走吧!”
到了船上,老張果然詫異地問起,阿珠不做聲,陳世龍便照她的話回答。
“那總是受了什么委屈,在別人家作客——”
“跟人家有什么相干呢?”阿珠搶著說道,“尤家是再好都沒有了,爹不要冤枉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