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末，暮春初，也是所謂清明節。

晨霧仍在，昨夜又下了一聲小雨，路上人還不多。

安懷戎昨夜在寧兒的指導下，修煉了一天樁功，因為經脈萎縮，他修煉的第一部便是拓寬經脈。

所以直到現在，安懷戎半邊身子都是痛的。

寧兒走得匆匆，只說自己晚上回來，安懷戎便獨自去往靖安司。

穿上林羅昨日送來的一身皂袍，安懷戎腳步輕快，神清氣爽。

即使只修煉了一天，安懷戎也察覺自己與以前大不相同，就好像與自然更親和了些。

很快，原先縣衙旁，一處三進的宅子上，果然有一塊牌匾，長槍大戟，燙金寫就，三個大字。

靖安司。

安懷戎進得門來，卻發現一名英氣十足的女子正在講話，堂下站著許多總旗、小旗，吏員們則是站在院中。

“本官沈佩，皇城司出身，你們這些個小旗佐吏我親自領了，以后這青陽縣大大小小的案件便由我來接管。”

“這太平州靖安司現在共有一個執事，兩個百戶，四個總旗，二十個小旗。我便是其中一個百戶，專管青陽縣的。”

“靖安司下有二院四堂，除各處百戶、總旗外，每個堂口有五名小旗官，俱是登山境修為。另設靖異郎一職，乃是怕這郡武人不會寫卷宗文書，新設的官職。但是，如今靖安司初設，人手正缺，即使是文職也要與我去一線查案。”

沈佩一席青衣，望著院中眾人，宣說著靖安司的職能、權責，確認眾人無異議后，又說道。

”如今人手緊俏，正要教你們做事，如果無有其它要緊事，速速回工位吧。”

眾人各自散去，安懷戎在報上名字后也被小吏引到了一處宅院，名叫聽水堂。

安懷戎也在介紹下得知，每個百戶下領兩個總旗，而每個總旗管局五個小旗，小旗官帶隊約十人左右。

如今人手正缺，安懷戎所在的小隊是甲字旗，才堪堪湊起五人，加上他這個靖異朗，也才六人，這還是算了旗官的情況。

左手第一間屋子便是甲字房，最里處坐著一漢子，身材高大，一身繡著金邊皂袍，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余下四人也注意到了安懷戎。

為首的那漢子見安懷戎進來，左右想房中眾人解釋道：

“是咱新來的靖異郎，聽說是辟雍書院來的，咱這些糙漢子倒能聽到圣人訓誡了。”

屋中笑聲四起。

“我叫沈力，是這甲隊的旗官，各位是自己介紹還是我來？”

沈力左右四顧，停在了笑得最歡快的一人身上。

那人斂容，放下懷中直刀，站直身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微笑，使人如沐春風。

“叫我蒯通就好，不過不許叫我老蒯。”

屋內又快活幾分。

安懷戎也笑，不過還是答道：“在下安懷戎，幸會。”

有人打頭，便有人接上，安懷戎初進門時就注意到了這身量不俗的漢子，此刻再看，便是坐著，也幾乎有一人之高。

“俺叫李犇，慣使長棒，如今沒有趁手的兵刃……”

李牛站起身來，幾乎有二米半高，瞬時遮住了屋內一半亮光。他一身短打扮，卻是沒有穿工服，想來是尋不到合適的。

“李牛，快坐下，我在看文書呢。”

未及李犇把話說完，一扎著發髻，雖穿著皂袍，也難掩出塵氣質的人急忙打斷他。

“嘿嘿，那俺下次注意。”

李犇撓撓頭，不好意思地坐下了。

“原要我來看文書，倒也看得懂，如今專業的人來了，那還是得交與你，那詞叫什么來著？”

”權責。”

“對，權責得分明，若是我來寫，哪來這么多頓首、容稟，可要不這么寫，真真怪罪下來，又得尋到我身上……”

坐在角落里的女子，懷中揣劍，適時的提醒一句。

“還是我來說吧，我叫，鞠離兒，喚我鞠離就好。如你所見，我使的是劍，與那三人一樣，都是武夫。”

那名叫鞠離兒的女子，倒是沒有什么禮節，徑直出門，從門外吏員那里接來一封文書，交與安懷戎，這才繼續說道。

“這位名叫符法，道冠前些天逛青樓時被女子順去，也如你所想，是個術士，走的道修，平時話有些多……”

“見過二位……”

話沒說完，符法就插嘴。

“嘿，你怎么連這事都與他人說，我是看那女子可憐，這才把我的五岳冠與她。”

“怕不是可憐她，而是沒錢付嫖資吧。”

蒯通拊掌大笑，連帶著沈力，李犇一齊也笑，倒是那位鞠離兒，在被符法打斷后，只是站在彼處，仿佛與這團隊格格不入。

“你怎能，怎能憑空污人清白，那女子確系可憐，孤家寡人被賣到楚樓，她才十七歲，我……我怎么舍得。”

蒯通見符法還口，又笑道。

“我不污你清白，只要你將欠我的銀子還上便可，整整一十八兩，不算你利息，如何？”

符法頓時不作聲。

“行了，你倆消停點，李牛也別傻笑了。試問在座各位誰沒被你欠過銀子，你這習慣確實得改改，也不知五岳觀是怎么教你的。”

沈力又看向安懷戎，遞上一枚玉牌，這才問道：

方才送來文書上寫的是什么，可是案子?

“如果是案子，總不能又是誰家偷了誰的牛吧，想我一登山境道修，剛要下山歷練，卻盡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眾人也都看向安懷戎，顯然感同身受，俱是受夠了民事案件，心里期盼著有一樁大案，好顯出他們的身手來。

安懷戎看過手中玉牌，果然，上書“靖安”二字，算是正式入了職了。

他不敢怠慢，急忙去看文書。

“不知是不是你們要的大案，不過確實是命案。縣東郊王員外去外縣時失蹤，也有久在王員外家中做事的仆人橫死，文書是三天前寫成的。”

“失蹤多久了？”

沈力問。

“已經一個月有余了。”

“可還有其他線索？”

鞠離兒也對此事很是上心。

“只有這些了，更進一步，怕是要實地去看看。”

安懷戎搖搖頭，看過眾人，最后落在沈力上，是要他拿主意。

余下三人也看沈力，只等他發話。

沈力沉思片刻，這才說道：“去吧，都去，畢竟是個命案。”

“頭兒不去嗎？”

“我還有事要去總堂匯報。”

蒯通當即點頭，招呼眾人道：

“走吧各位，還等什么呢？”

出了門，匆匆上馬，蒯通自是先前行一步，去門房作個交接，鞠離兒好像是有要拿的東西，向西而去了。

符法見四下無人，這才對安懷戎說道：

“你還不知吧，頭兒與沈百戶有些關系。所以各位想辦大案，在頭兒在上面，總是輪得到咱們的。”

安懷戎心中本有猜測，如今有了準信，也是點頭。倒是李犇，聽了之后，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如此。”

收拾妥當后，安懷戎也被發了一柄直刀，三四尺的長度，整體精鋼打就。

眾人快人快馬出了縣城，直奔東去。

安懷戎兩世第一次騎馬，理所應當的遭到了四人的嘲笑。騎了一陣后，卻是越發熟練，這倒又引得眾人嘖嘖稱奇。

清明時節，已有許多人踏青祭祖，昨晚還下一陣小雨，于是更顯空山新雨了。

王員外是縣郊大戶，東郊綿延千畝的良田只是他資產的問你，他在城中也有幾條街的商鋪，賣酒、賣肉、販布，總之只要是小農經濟下的商品，他都有售。

這王員外還是十里八鄉有名兒的大善人，修橋、鋪路、開善堂，這種事他是干了不少的。

所以也不愁問路，眾人只是問了三人，便來到一處宅前。

這宅子從遠處看便顯得巨大，走近了一瞧，竟是連院墻也比尋常宅邸高出三尺。院墻盡皆粉刷過，大門處有一青石鋪就的路直通大道。

“這院門為何朝北開？周邊布置也是奇怪，屋脊為何不見石獸，門口也不掌燈。”

符法左顧右盼，從自己的專業之處給出了這宅子設計不合理之處。

其實用不到他來說，安懷戎雖不明白風水一中，但也覺得，走進這宅子后，顯得幽靜、怪異。此時還未到午飯時節，東邊太陽堪堪越過圍墻，未照透門前大半空地，于是，更顯陰森了。

烏漆大門緊閉，這也是應有之意，蒯通上叫門。過了許久，才從門縫中擠出一張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