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5月,京師大學堂更名為北京大學校,旋即冠名“國立”,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所冠名“國立”的大學,嚴復出任校長。
1917年,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學校長,他“循思想自由原則,取兼容并包主義”,使得北京大學思想解放,學術繁榮,從此日新月異。
1919年5月4日,五四運動爆發。北京大學等北京多所學校的學生在天安門前集會,羅家倫、江紹原、張廷濟為學生運動三個代表,羅家倫起草了《北京學界全體宣言》,隨后舉行示威游行。軍警當場逮捕學生。蔡元培、李大釗、陳獨秀、朱家驊、胡適、魯迅當時為了營救學生,不惜發動全國工商界罷工罷市。北京學生的愛國運動,得到了各地青年學生和人民群眾的同情和支持,學生愛國運動的烈火迅速燃遍全國,發展成為全國性的反帝愛國運動。
1927年—1929年,北大處于動蕩之中。奉系軍閥攫取北京政權后,于1927年宣布取消北大,與北京其他八所國立大學合并為京師大學校。1928年南京國民政府先將其改為中華大學,復改為北平大學,復改為國立北平大學北大學院。
嚴復
北京大學創建十有余年,為全國最高教育機關,未嘗一日停輟。去年武漢事起,學生相率散歸。代謝之后,國用愈絀,幾至不名一錢。此校僅圖看守,亦且費無從出。前總監督勞乃宣謝病而去。本校長受任于危難之際,承袁大總統諄切相托,義難固辭,勉強接事。時與學部度支兩首領再四磋磨,商請用款,迄無以應,不得已乃陳明總統,由華俄銀行暫借銀數萬兩,榰柱目前,重行開學。此本校長接辦以來之大概情形也。
比者,頗聞斯校有停辦之議,本校長始亦贊同其說,而詳審事實,有未可者。請為大部縷言之。
查北京大學,考其程度、教法,欲與歐美各國大學相提并論,固不可同年而語,然在其建置之初,固亦極當時之人材物力,竭蹶經營,以勉企其所蘄向之鵠的。又積十余年之因仍遷嬗、糜財耗時,而后有今日之地位,為全國中比較差高之學校。今若將其盡廢棄,是舉十余年來國家全力所慘淡經營,一旦輕心掉之,前此所糜百十萬帑金悉同虛擲。且北京為革命后地方完全未經破壞之區,前日大學形式依然存在,學生在校肄習,歷有歲年,縱不能更照舊章予以出身獎勵,將持何理由而一切摧殘遣散之乎?此則停辦大學之未可一也。
夫各國之有大學,亦無法定之程度。取甲國之大學與乙國之大學相比觀之,不能一致也;取某國內甲地之大學與乙地之大學相比觀之,亦不能一致也。此固有種種之原因、種種之歷史,從未有一預定程度,必至是而始得為大學,不至是而遂不得為大學者也。且程度亦何常之有,吾欲高之,終有自高之一日;若放任而不為之所,則永無能高之時。此則停辦之說之未可二也。
且吾國今日應有大學否乎?往者初立大學之時,言教育者即多訾議,以為吾國教育方針必從普通入手,今中小學未備而先立大學,無基為墉,鮮不覆潰。則不知高等大學與普通教育雙方并進,本不相妨。普通教育所以養公民之常識,高等大學所以養專門之人才。無公民則憲法難以推行,無專門則庶功無由克舉。今世界文明諸國,著名大學多者數十,少者十數。吾國乃并一已成立之大學,尚且不克保存,豈不稍過?且北京者,民國之首都也。天津西沽大學又有歷年,其學科階級,夙在高等學校之上;江浙各省及湖北武昌亦方議建立大學。北京既稱國都,反出行省之下,本末倒置,貽誚外人。此則停辦大學之未可三也。
且國家建立大學,其宗旨與中小高等各學校不同。中小高等皆造就學生之地,大學固以造就專門矣,而宗旨兼保存一切高尚之學術,以崇國家之文化。各國大學如希臘、拉丁、印度之文學、哲學,此外尚有多科,皆以為文明國家所不可少,設之學官、立之講座、給予優薪,以待有志者,來學者得其師資,即使無人,而各科自為研究,探賾索隱,教思無窮,凡所以自重其國教化之價值也。(日本有森泰來者,為全國中能詩之第一手,而其大學即延之以為詩學講師。夫日本之于漢文,早已視同芻狗,于詩學乎何有?此其專為目前效用計哉,亦所以具備大學之科目,而自隆其國家之聲價也。其余如吾國小學、經學及陽明心學、佛教、梵文等,無不加以特別之研究。彼固醉心歐化,而其保全中國舊學若此。今日革新方亟,舊學既處于劣敗之地,勢難取途人而加以強聒,顧于首都大學,似不妨略備各重要主科,以示保存之意。全國之大,必有好古敏求之士,從而為之者;即使向往無人,亦宜留此一線不絕之傳,以符各國大學設科之意。至于科目,亦宜詳加甄采,以備仿循,不獨為造就目前學生計也。)如此,則學生之人數多寡有無,皆不足以沮進行之計劃。況既為全國比較差高之學校,當亦有比較相當之學生,既有造就之盛心,必不患無學者。此次開學,蒙總長蒞校,有設立研究會之政見,但若依前說辦理,則功效當復相同,是則為吾國保存新舊諸學起見,停辦之議之未可四也。
至于養校之經費,則竊以謂今之大學,固當先問其宜存與否,存矣,則當問其進行之計畫為何如,不得以籌費之難易為解決也。如以費之難易為解決,則今日財政窘迫現象何如,國家必一事不興而后可。不為積極之經營,而徒為消極之計算,雖舉國之生靈,咸令槁餓,其于國家之大計,所補幾何?假必為建設之事,則國家肇建萬端,所需經費何限,區區一校所待以存立者,奚翅九牛之一毛。其所保持者甚大,所規劃者至遠,如此,夫何惜一年二十余萬金之資,而必云停廢乎?此則不佞所大惑不解者也。
至于斯校以前辦理之未盡合法,固為學界所共知,但今所急宜提議者,在于存廢問題。如其必廢,則何所復言;如尚可存,則種種改良手續,方自今始,豈得因循茍率,而以偷惰為安?但本校重開在大亂停閣之后,加以暑假期迫,生徒未盡來歸,故雖稍稍布置,只能粗立綱領,終未確定規模。以議者紛紜,既有結束種種問題,自不得不先詳存廢理由,以憑核斷。大部如以鄙見為不然,則方來之事,請待高賢。若以為猶有可從,則改革之謀,請繼今以進。謹議。
(見于孫應祥、皮后鋒編:《<嚴復集>補編》,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嚴復(1854—1921),福建侯官(今福州)人。近代著名的啟蒙思想家、學者、教育家、翻譯家。1912年出任北京大學首任校長,同年10月辭職。他在北洋水師學堂任教期間,培養了中國近代第一批海軍人才。戊戌維新期間,創辦《國聞報》等,主張救亡變法。所譯《天演論》《原富》等西學著作,系統介紹了西方的科學、民主思想,提出了“信、達、雅”的翻譯標準。著作編為《嚴復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