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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解剖劇場

1月 6日夜返工作室

我把那滴帶血的蠟封進玻璃管,放在節拍器旁。節拍器每敲一下,蠟里的氣泡就微微抖動——像一顆不肯安息的心臟。

施密特攤開 1791年 12月 5日的《維也納總醫院死亡登記簿》抄本:

?莫扎特——“水腫高熱,全身放血 136次”

?簽字的醫師:Dr. Franz L. Jaeger

而 Jaeger的姓氏旁,有人用鉛筆添了一個幾乎被擦掉的符號——倒鐮刀。

安娜在旁低聲翻譯拉丁醫囑:

“Sanguinem musicae elidere”——

“以放血驅逐音樂?!?

1月 7日皇家檔案館

我們查到 Jaeger曾是利奧波德二世的御用軍醫,卻在莫扎特死后兩周莫名失蹤。檔案夾里掉出一張樂譜碎片:

升 C–降 E– F–升 G

四個音恰好倒拼成“C-E-F#-G#”——

這是《安魂曲》里從未完成的小賦格主題,名為“Confutatis”。

碎片背面寫著一行褪色的德文:

“Wer dies liest, wird das Herz verlieren.”

“凡讀此者,必失其心?!?

1月 8日多瑙河冰面

夜里零下 12℃。我和施密特在舊碼頭找到了 Jaeger的曾孫——一個老船夫。老人從魚艙底掏出一把銅鑰匙,柄上同樣刻著倒鐮刀。

“祖父留下的話:鑰匙只能在 1月 13日子夜,插進總醫院的‘第七具尸體’?!?

冰面突然裂開,鑰匙差點墜入黑水的那一瞬,我聽見水下傳來若有若無的合唱—— Lacrimosa,男低音聲部,卻少了主音。

1月 9日維也納總醫院

我們謊稱樂師,混入解剖劇場。穹頂天窗透進蒼白月光,照在七具覆著亞麻布的尸體上。第六具尸體的心口,用紅線縫了一個音符:?A。

施密特掀開第七具——空棺,棺底嵌著一把微型羽管鍵琴,鍵盤被拆得只剩一根升 C鍵。

我把銅鑰匙插進升 C鍵的孔隙,輕輕一壓。

咔噠。

地板滑開,露出一條螺旋梯,梯壁刻滿血譜:

每一級都是一個音名,從 C到 B,再倒回 C——

共 13級,恰好是莫扎特《安魂曲》中 13次“Dies irae”的吶喊。

1月 10日地下血室

階梯盡頭是一間八角形石室,中央懸著一根粗如手臂的動脈管,仍在搏動——那是用腸線與人發制成的“活體音叉”。

動脈管末端滴落血珠,落在銅盤上,發出不同音高:

D– A– F– D– C– G

正是《安魂曲》末樂章缺失的終止式。

血滴在銅盤上拼成一句拉丁文:

“Si sanguis sonat, tacent corda.”

“若血能發聲,眾心當噤。”

安娜突然捂住嘴——

銅盤反射的影像里,我們背后站著一個人。

他戴著鳥喙面具,黑袍上繡著倒鐮刀與七弦豎琴的合體紋章。

“你們提前 3天找到了這里,”面具后傳來沙啞女聲,“但樂章已經寫好?!?

她抬手,動脈管猛地收縮,血滴加速——

音高陡然升高,變成刺耳的尖叫。

石室四壁裂開暗格,七支注射器對準我們,針筒里裝滿暗紅液體——莫扎特當年被放出的血。

1月 11日逃亡與交易

我們被鎖在地下,鳥喙人只留下一句話:

“1月 13日子夜,用路德維西的血補全終止式,莫扎特的心臟將最后一次跳動?!?

施密特用藏在袖口的小音叉敲擊鎖孔,音叉頻率 440Hz,恰好震斷銅鎖的簧片。

我們沿著來路狂奔,卻發現階梯已倒轉——

出口通向的不再是醫院,而是金色大廳的管風琴風箱內部。

風箱里擺著一架袖珍羽管鍵琴,鍵盤上壓著一張合同:

?甲方:鷹與琴(匿名)

?乙方:路德維西

?條款:乙方自愿提供 136毫升心血,以換取《安魂曲》真跡殘頁與莫扎特心臟的“復活一次演奏”。

落款處,已有人替我用血簽好了名字——

那是我首演當晚謝幕時不小心劃破手指留下的指紋。

1月 12日破譯“136”

136次放血= 136毫升。

136也是莫扎特《安魂曲》手稿缺失的小節總數。

安娜把缺失小節重新編號,發現它們連起來是一段反向旋律:

正是 1月 6日血譜倒序的六個音。

“如果我們提前補全這 136小節,”安娜低聲說,“儀式就缺了心臟,無法完成?!?

1月 13日子夜解剖劇場

七具尸體被換成七個真人——

六位是失蹤多年的作曲家,第七個位置空著,寫著我的名字。

鳥喙人揭開黑布,露出一顆泡在酒精里的心臟:

瓣膜仍微微顫動,像在等待最后一個音。

“開始吧?!?

他們把注射器對準我的手腕。

我深吸一口氣,對施密特使了個眼色。

——就在針尖刺破皮膚的一瞬,金色大廳的管風琴突然轟鳴:

安娜站在穹頂回廊,用備用風箱拉響了那 136小節的反向旋律。

心臟的搏動驟停,酒精玻璃罐炸裂。

鳥喙人發出非人的尖嘯,黑袍下露出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亞歷山大·馮·霍恩——

本該在第一案后入獄的人。

他嘶吼著:“莫扎特的心臟不能停!樂章必須完成!”

我抓起碎玻璃,劃破自己的手掌,血滴在羽管鍵琴的升 C鍵上。

“我的終止式,由我自己來寫。”

我按下最后一個音——

升 C與降 D同時共鳴,形成極不協和的增四度(傳說中“魔鬼音程”)。

石室開始崩塌。

我們奔向階梯,身后傳來動脈管炸裂的回聲——

像一首終曲,也像新的序章。

1月 14日黎明

維也納日報頭版:

《地下樂團“鷹與琴”覆滅,失蹤作曲家全部生還》

但我知道,報紙沒寫的是:

在廢墟深處,那顆心臟仍在跳動——

每分鐘 72下,

正是《安魂曲》開篇的速度。

節拍器繼續走著。

倒計時,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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