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橋鎮(zhèn)內(nèi),一只白色的肥大蜘蛛從河中浮出,似有靈智一般,縮在河岸青石畔等待了一刻,才甩開蛛腿,爬上岸來。
肥大的白蛛尋覓到一處房中,沿著木柱爬上房梁。
蛛絲從肥大的蛛腹中噴出,抽出的絲線按卻并不是尋常的蛛網(wǎng),而是一具軀殼!
潔白的蛛絲勾勒出了一個少年的面部,卻并不是方才朱真人的面龐!
盤絲觀《羅織經(jīng)》最深秘!
化生法門!
時間輕輕流逝,蛛絲勾勒出半個身軀,肥大的蜘蛛似乎有些吃力,吐絲的速度有些放緩下來。
在寂靜無聲的房中,歡快的小調(diào)與腳步聲便顯得很是突兀。
木門推開,一位鵝黃衫的少女哼著小調(diào),足下踏著一雙麂皮靴,腰間挎著十?dāng)?shù)個花花綠綠的錦囊,握著一塊羅盤,笑著走進房中。
“嘻嘻,讓我找找,朱有道,四十六歲,庚辰年生人……哦,你藏在房梁上。”
少女嬌憨一笑,手上卻不停,將那塊小小羅盤塞進一個綠色錦囊,手上又飛快不知從何處掏出一雙麂皮手套戴上。
少女微微沉吟,隨即從花花綠綠的錦囊里掏出無數(shù)的丹藥和護體法寶。
“玉佩沒發(fā)熱,安全。“
“避毒丹已服用,安全。”
“護體術(shù)加持,安全。”
……
黃衫少女嬌俏一笑,認真說道:
“師父說了,你這個混蛋最會用毒,要我小心一些……”
那少年的半截身子忽地挺直坐起來,面上滿是驚恐。
這黃衫少女是誰?
那羅盤和一身的護身器具,要么是這少女身份不凡,要么便是這少女所修行的流派并不注重肉身。
更恐怖的是……這少女為什么知道自己的生年?是哪個命修傳承在許久之前就在謀算自己?!
司天監(jiān)?江南歸屬南直隸的各處司天監(jiān)里,何時有了這么年輕的女子?就算有幾個女術(shù)士在,又哪里有這么年輕乃至于不諳世事的年輕少女?
白色蛛絲凝住的身軀凝實,化作半截相貌清俊的無發(fā)無眉少年。少年一手撐在房梁上,一手掐斷蛛絲,將那只肥大卻已生機盡失的白蛛一捏,爆出白漿丟在地上。
少女雖然已是有了心理準(zhǔn)備,卻還是被嚇了一跳。
少女捂著胸,心臟砰砰亂跳。
嘻,才不是阿雀膽小呢……誰看到房梁上坐起來半截人都會被嚇到的吧……
阿雀憤怒揮拳,從腰間的某個特制錦囊里摸出一把銀針,向著那少年身軀飛刺去。
那新生的少年身軀,手上的肌肉渾然無力,躲不開銀針的飛刺,被命中了穴道,從梁上砸落下來。
朱真人新生的半截軀殼唯有頭顱此刻可以微微轉(zhuǎn)動,卻連嘴唇都難以張合。
少年適應(yīng)著自己新的軀體,忍著痛楚,模糊不清喊道:“姑娘饒命!我朱有道,愿以此軀簽下命契,為姑娘做牛做馬,為奴為仆!”
阿雀撇撇嘴,從腰里掏出精巧的精鋼手弩,輕輕將弩箭推上軌道。
“師父說你不老實,你果然不老實,還想騙我。我把你捉住,用西南進貢的骨蠱或者戴叔叔的木偶戲法,不照樣能讓你聽我的話么?”
“最重要的是,你到這個時候還想騙我?”
少年看著精鋼箭頭緩緩逼近自己的額頭,面色驚惶恐懼,扭曲著嘴臉。
“饒命!在下不敢欺騙姑娘!簽訂命契的所需的壽命氣運,我獨自承擔(dān)!”
阿雀怒極,一腳蹴在少年半截身子上。
“還在騙我!?”
“你盤絲觀的《羅織經(jīng)》后邊的轉(zhuǎn)生法,命精什么時候變成蘊藏軀體之中了?”
朱有道面露絕望,看著少女用帶著麂皮手套的手掐起地上已經(jīng)被捏扁的肥大白蛛,又取出一個錯著金銀線的木匣。
少年瞳孔猛擴,呼吸急促,半身顫抖。
為什么?
這少女對于盤絲觀中的法門居然如此熟稔?仿佛……仿佛那《羅織經(jīng)》中的命修法門,便是她的師門門徑一般!
那小小的匣子不知有什么古怪,阿雀漲紅了臉,才掰開一個小口。
朱有道痛苦至極卻只能哀求道:“我還有金銀和法寶藏在外頭,姑娘若放我一命,貧道不敢說姑娘必成江南豪門,也必然成為江南大戶!”
阿雀啞然失笑,仿佛聽見了什么極好笑的事情,笑聲仿佛銀鈴一般。
“把你的命精元神收住,我用命修的法子慢慢磨,你的東西不還是我的?”
朱真人徹底絕望,昏死過去。隨著那只肥大白蛛落入木匣,匣子木蓋啪的一聲闔上。
少年的身軀化作一堆腐朽的白灰,只有方才釘在那半截身子上的銀針在灰白的腐線中閃閃發(fā)光。
阿雀欣然一笑,拾起地上的銀針,哼著江南的小調(diào)。
嘻,大功告成!
這討厭的蜘蛛道人實在狡詐,若不是師父早有吩咐,說不得就被他騙了!
阿雀想起那朱有道的話語,忍不住一聲輕笑。
以她的家境……江南還有比她家更富的人家么?
對了,今天師父說要帶一個小師弟回來……第一次見面,是送蘇杭的湖畔別院文雅一些,還是送南京貢院邊的小院畢竟能表達師姐對小師弟的關(guān)愛呢?
真是讓人頭疼啊……
要不……把這蜘蛛煉化,給小師弟送去做見面禮?聽師傅說,小師弟好像家境不是很好,一下子送太多錢……會不會顯得自己好像在炫耀?
阿雀脫下手套,輕輕掐訣,一片金桑葉貼在額上,驅(qū)散預(yù)防可能有的毒瘴侵入。
少女捧著臉頰,想到日后多了一個小師弟,該如何抖擻師姐的威風(fēng),不由得微笑起來。
至于許久不見的師父,阿雀已是不自覺將他忘了。
那老不修的餓不死還活著就成,素未謀面的小師弟當(dāng)然更可愛一點點。
阿雀拍一拍身上的無數(shù)錦囊,頗感順利,歡欣鼓舞走出鎮(zhèn)子。
忽地,少女的面色嚴肅下來,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萬一……小師弟被師父給帶壞了和那老不修一樣到處坑蒙拐騙怎么辦?
不成,師姐要阻止師父把師弟帶壞!
快走,多和師父待一刻,小師弟便距離墮落近一分!
阿雀面色堅決,連忙取出一張繪著甲馬的黃紙,貼在小腿的麂皮靴上,極速向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