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九利有一份非常龐大的家業，其實活的并不輕松。

大明的商人過的并不好，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總是在最下層。

他也是害怕被敲詐，所以必須找衙門里頭的人做靠山。

另外的一點，他做的是糧食買賣，要想生意紅火，必須有大的主顧關照。

說白了，總也是離不開官府。

從商多年，范九利花在生意上的心思并不多，大部分時間都用在結交朋友上。

久而久之，京城十八大衙門，內府二十四監，幾乎沒有哪一處關節他不能打通的。

大前年，他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一位奇人，這個人叫汪文言。

通過汪文言的介紹，他認識了光祿寺丞高攀龍的管家劉全。

沒過多久，兩人就成為密友。

皆因兩個人情趣相投，都是吃喝嫖賭，聲色犬馬楊洋都來的玩家。

加之范九利揮金如土用錢大方，兩人更是親密無間。

別看高攀龍才是從六品的小官，但是他的能量卻一點也不小。

萬歷二十三年的時候，閑賦在家的顧憲成準備開啟東林書院，與他發起重建的人就是高攀龍。

每年的“東林大會”開始都由顧憲成主持，顧憲成死了之后，負責主持的就是高攀龍。

高攀龍與顧憲成并稱“高顧”。

可見高攀龍在東林黨人中的身份地位。

高攀龍支持王之寀等追論梃擊、紅丸、移宮三案，借以消除外戚、勛貴及浙黨勢力，又力主澄清吏治，反對恢復征商。

可以說他是東林黨人的急先鋒，同時也是反對征商的積極分子。

作為高攀龍的管家，劉全對高攀龍的態度知之甚深。

劉全馬上通知范九利，雖說沒明確說明，但表達的意思清晰明確，就是要范九利帶頭抗稅。

前些天，這事就議論紛紛，但是誰也沒得到官方的通知。

一想到要往外拿錢，范九利一陣肉疼。

糧食的生意跟其他的生意不同，利潤并不是特別大。

雖然利潤不大，但是架不住量大。

一年里收入還是非常的可觀。

這突然要交稅了，心里難免失衡。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朝廷讓交稅，那也好應對，直接漲價唄。

但是自己要是漲價了，其他的人不漲，自己反而失去了競爭力。

所以他就聯絡京城幾個大的糧商，一同商討，共同應對。

范九利、王大福、田盛懋、黃一標、梁守正。

五個人占據京城的糧食7成的份額。

酒席開始，賓主互相敬酒盡說些酥酥麻麻的恭維話。

范九利潑鬧慣了，見不得這道酸景，才喝了一杯酒，就嚷開了：

“幾位，咱叫你們來可不是單純喝酒的。”

王大福挺著大肚子，滿臉贅肉，笑呵呵像尊彌來佛。

“范兄，在座的誰還不清楚你的意思，你以為就你朝中有人，別人都是酒囊飯袋啊。”

范九利雖然聽出他話里的嘲諷，為了大局還是語氣舒緩的說道：“既然清楚，那就不要玩噓的了。”

王大福笑呵呵的說道：“咱不信你沒指示。”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其他人均是搖頭嗤笑。

王大福更是指點著他：“你啊。光說不練。”

范九利給其他人斟完茶，落座后狠厲道：“沒說的，必須漲價！”

瘦臉的黃一標理了理精心修整的胡須：“既然范兄漲價，咱也跟著漲了。”

“那還說啥，都一塊漲吧，咱也不能拖后腿吧。”

“只要咱們團結一致，朝廷也不能怎么樣。咱也干了。”

最后王大福拍了桌子：“既然都要漲，怎么也要有個定數，不能咱漲了一成，你們偷偷的漲半成吧。”

“那怎么能呢。”

“是啊，咱干不出那事。”

“你們也知道，咱最厚道。”

其他人將目光對準田盛懋。從他嘴里說出厚道這個詞，都是對它的侮辱。

在座的誰都能信，就田盛懋說的話，最不可信。

范九利咳嗽兩聲：“諸位，既然都要漲，咱也為不能漲太多。雖說上面有人罩著，總要給朝廷點面子。咱覺得漲半成，諸位以為如何？”

梁守正把玩著玉扳指說道：“半成？少了點吧。”

“不少。”

“不多。”

“差不多。”

一共五個人，意見不相同，他只好重新組織語言，

“這樣吧，同意漲半成的舉手。”

范九利瞅了一圈：“行了，三比二。梁兄、田兄，就這么說定吧。”

兩人對視一眼點點頭。

范九利心里有了底，嚷嚷道：“大事已定。今兒晚上，咱哥兒們玩好，諸位說呢。”

“對對對，今兒個范兄做東。咱就玩個痛快。”

“咱入鄉隨俗咯。”

“范兄，趕緊安排起來。”

范九利見眾人催促，豪氣沖天：“行，今個讓你們開開眼，你看是喊小唱還是粉唱？”

幾個人都是京城的老玩家，誰還不知道小唱說的是孌童，歌伶說的才是粉唱。

王大福一想到小唱，渾身就起雞皮疙瘩。

“還是粉唱吧，咱也沒那個癖好。”

“好吧。”范九利點點頭。

“喊哪一路的？”

“揚州瘦馬。”

“泰山姑子”

“杭州穿娘。”

這可苦了范九利了，大家的口味都不一樣，這怎么選啊。

王大福瞅了田盛懋一眼：“我跟他一樣，揚州瘦馬。”

其他人一看，得了，都選揚州瘦馬吧。

為何叫“瘦馬”呢。

因為從事“養瘦馬”的牙公和牙婆低價買來貧家幼女，養成后再高價賣出去，這和商人低價買來瘦馬，養肥后再高價賣出的經營方式一樣，所以人們就稱這類女性為“瘦馬”。

這個時候“養瘦馬”是一個暴利的行業，有一大批人專門干這個營生。

“瘦馬”也是分等級，一等資質的女孩，將被教授“彈琴吹簫，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細的化妝技巧和形體訓練。

二等資質的女孩，也能識些字、彈點曲，但主要則是被培養成財會人才，懂得記賬管事，以便輔助商人，成為一個好助理。

三等資質的女孩則不讓識字，只是習些女紅、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爐食、擺果品、各有手藝”，被培養成合格的主婦。

當然，所有的這些煞費苦心的培訓都是為了將來能找個好買主，賣個好價錢。

范九利喊來店小二吩咐下去，不一會，一色眉清目秀齒白唇紅的年輕瘦馬走了進來。

這個時候就看誰下手快。

王大福第一個下手，他搶到的是一個小巧玲瓏，看起來也是十五六歲的姑娘，低頭抬眼之間，既秋波傳神又含著不盡的羞澀。王大福一見就很喜歡。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紛紛搶奪心儀的姑娘。

姑娘們落座后，范九利又吩咐店小二重新上菜。

幾個人開始在幾個瘦馬的陪伴下，推杯換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