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江淮之地的秋風,悄然越過黃河,吹拂在鄴都丞相府新懸掛的旌旗之上,發出獵獵聲響。
恰值參丞相軍事陳群壽辰之際,鄴都留守曹丕在丞相府設宴款待心腹之人,以慶賀陳群壽誕。
陳群,字長文,出身于名門望族潁川陳氏,早年曾被劉備征召為豫州別駕。
當曹操入主徐州之時,陳群被任命為司空西曹掾屬。就在兩個月前,他轉任參丞相軍事一職。
丞相府正堂之中,燈火通明,賓客滿座。
曹丕高坐主位,神色從容淡定,然而目光卻不時地掃視在座眾人。
這些人皆是他的心腹謀士與得力戰將,他們將全力以赴協助他謀奪世子之位,共同籌劃未來。當然,還有一些親信隨曹操南征去了。
曹丕站起身來,高舉酒樽,說道:“諸位,如今漢室衰微,天下大亂,吾等應當如何自處?今日恰逢長文壽辰,眾多英才匯聚鄴都,借此良機,愿與諸位共商大計。”
陳群舉杯回應道:“公子,吾等愿為公子效犬馬之勞,共創宏偉大業。今日壽辰,得公子與諸位同僚之慶賀,實乃陳某莫大之榮幸。愿公子早日成就霸業,安定天下。”
眾人紛紛舉杯,熱烈響應。
曹丕開懷大笑:“好!有諸位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隨后,曹丕滿臉惋惜之色,說道:“長文過壽,我本欲在鄴都大肆慶祝,奈何長文不肯。”
“不必,不必。”陳群舉杯向人群致謝,“仲達等人專程從許都趕來,陳某已深感榮幸,何須全城慶祝!”
從許都趕來的新任丞相主簿司馬懿、新任丞相長史王必、新任丞相司馬夏侯尚等人紛紛起立致意。
陳群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今丞相率兵南征,吾等留守后方,當竭盡全力調配物資,支援前線。況且,曹府兩個多月前才舉行了大葬,確實不宜高調慶祝。”
曹丕、司馬懿等人皆面色驟變,現場瞬間陷入寂靜。
陳群這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說道:“公子......”
曹丕擺擺手,神色間滿是悲痛,說道:“倉舒聰穎且仁愛,深得父親喜愛,父親早有立其為嗣之意。奈何英年早逝,否則,我與在座諸位,必定全力輔佐于他。”
司馬懿面容悲戚,言道:“我身為倉舒之師,每每憶起他,便悲痛難抑。倉舒自幼體弱,難以承受毒蛇之劇毒,著實可惜。若華佗在世,他必然可得救。”
“啪!”
一個酒樽跌落于地,發出清脆之聲。
眾人皆驚訝地望去,只見夏侯尚全身顫抖,滿臉驚懼之色。
曹丕驚詫道:“伯仁,為何如此失態?”
夏侯尚額頭冒汗,滿臉漲紅,慌張地說道:“公子,華佗未死,今年三月已被倉舒救走了。”
“什么?”
曹丕與司馬懿皆大驚失色。
......
許都,百里之外,紫云山。
山腳下,一間簡陋的酒肆,行人往來如織。這里乃是山里山外之人,臨時歇腳的地方。
曹沖身著樵夫服飾,頭戴破舊蓑笠,背靠一棵大樹而坐。
蓑笠遮住了他大半張面容,透過蓑笠上的破洞,他靜靜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此時正值中秋,乃秋狝之際,民眾成群結隊,趕往深山進行狩獵。
“公子。”
夏侯稱身著短衣長褲,足蹬布鞋,手持長劍,走到曹沖身側。
曹沖面龐緊繃,不滿地說道:“你衣著整潔,又手持利劍,實在太過惹人注目!來到這山野之地,應當身著短褐、腳穿草鞋,手持弓箭或長矛。另外,在外面不可稱呼我為公子!”
“諾!”
夏侯稱滿臉羞愧,這半年來,公子極為注重細節,他尚未適應過來。
他環顧四周,果不其然,許多人朝他投來目光,不禁赧然道:“秋天,果然多人上山打獵。”
曹沖冷聲道:“半數之人,面色紅潤,絕非尋常百姓。”
夏侯稱大驚失色,剛欲抬頭張望。
“別動!裝作若無其事!”
夏侯稱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垂首拿起酒碗。
“昨日你以掛布之法約見,所為何事?”
他們的約見之法,乃是在曹沖所居茅屋對面懸崖上的大樹上,掛著一塊白布。
“公...小郎,二公子與主簿,率大批兵馬,前日抵達許都。”
曹沖滿臉意外:“他們從鄴都奔赴許都,究竟所為何事?”
“他們徑直前往曹家墓地,驅散守衛,戒備極為森嚴,不知其目的何在。”
曹沖心中大驚。
彼時,他施用“詐死之計”,看似毫無破綻,實則存有一個極大的漏洞,那便是墳墓。
盡管他早已吩咐曹震,尋得一個身形面容與自己相近的剛死之人,放入棺中,然而時間不長,尸體尚未腐爛,一眼便能識破。
原本以為,曹家墓地守衛森嚴,假以時日,待尸體腐爛、棺木朽壞,危機自會解除。
可如今曹丕開棺驗尸,頓時讓他無所遁形。
曹沖心生警惕,莫非周圍這些偽裝成獵戶的人,都是曹丕派來取他性命之人?
此時,哀樂聲聲回蕩,山路上,一支規模宏大的送葬隊伍緩緩而來。
酒肆之人,紛紛側目觀望,議論紛紛。
有人言道,亡故之人乃是陳群的三叔,正值壯年卻暴病離世,著實令人惋惜。
聞此,曹沖臉色陡變,心頭如壓重石。
此事極為怪異!
陳群出身潁川陳氏,潁川在許都西北方向,而紫云山則在許都西南,兩地相隔百里之遙。
陳群的三叔,為何不在潁川安葬,卻要葬于百里之外的紫云山呢?
曹沖心中已然明了,陳群與司馬懿皆是曹丕的心腹之人,這場所謂的送葬,分明是借機進山搜尋。
看著送葬隊伍由遠及近,又沿著山路遠去,曹沖面露冷笑。
“走,跟上去瞧瞧。”
夏侯稱滿臉驚愕:“不過是送葬隊伍罷了,有何可看之處?”
曹沖目光冷峻,怒其不爭:“你怎可如此大意!那支送葬隊伍有三百余人,除了前面的引路人以及吹奏哀樂之人外,皆是身形挺拔、步伐沉穩的成年男子。你竟不起疑心?哪支送葬隊伍不是男女老幼皆有呢?”
“而且,他們臉上毫無哀傷之情,路祭也敷衍了事,分明是在掩人耳目。”
夏侯稱目瞪口呆,如此說來,這些人的目的已然呼之欲出。
遠遠尾隨著這支隊伍,曹沖和夏侯稱的心情愈發沉重,他們所行走的路線,徑直通向落霞谷。
落霞谷可是曹沖居住之地!
在右邊的懸崖之上,曹沖與夏侯稱藏身于草叢之中俯瞰,那支隊伍已慢慢爬上了山峰。
夏侯稱心有余悸:“公子,幸虧您及早發現,否則,必定措手不及。”
曹沖摘下蓑笠,凝視遠方,卻憂心忡忡,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以司馬懿的狡詐奸猾,怎會如此簡單粗暴?方才,即便他身處茅屋之中,遠遠望見這群人,也會早早地避入山林。
一定還有其他陰謀或者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