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版序言
- 自由主義為何失敗
- (美)帕特里克·德尼恩
- 6730字
- 2024-12-24 15:51:27
許多讀者告訴我,《自由主義為何失敗》一書的出版非常及時。作為一部政治理論作品,本書能獲得這樣的反饋,部分是因為它的優點——但愿如此!但毫無疑問,更大一部分原因要歸功于目前全世界范圍內突如其來的對自由民主制缺陷的不安。本書意外地迎合了一種僅僅是其出版前一年還無法想象的需求:當所謂“歷史的終結”(the End of History)再也不是必然時,對于自由主義的衰落需要進行深層次的闡釋。僅僅出版一周后,本書便在美國幾家頂級報刊上獲得了評價和討論,包括來自自由主義喉舌《紐約時報》的兩篇專欄文章與一篇評論。
和其他人一樣,我對這種社會反應感到震驚。這部分緣于在過去十多年里,我已經在學術期刊、雜志和互聯網上反復地表達過本書的觀點。直到認為自己對這些問題的觀點已經足夠成熟時,我才開始寫作本書,完全無意針對任何具體政治事件。然而,它的出版卻意外地趕上了英國脫歐、特朗普當選,以及歐洲一系列民粹主義政黨在選舉中獲勝等事件。這自然是巧合,但歸根結底并不令人意外。然而,被問到如何評論這些相關事件的次數,還是比我預想的要多。
本書在寫作中有意模仿了古典作者對“政權邏輯”的探索,這種類型探索的歷史可以上溯至柏拉圖的《理想國》(Republic)。而本書的一個更直接的前身與模板,則是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的《論美國的民主》(Democracy in America)。我希望能夠喚起美國國內對自由主義的失敗的關注,而由于自由主義體制下民眾們尚且滿足于自由主義顯而易見的成功,這種失敗不太容易引起注意。因此,我格外驚訝于本書收獲的回應:我原本只期待獲得少數政治理論家的回應與批評,而非如此眾多希望尋求理解自由主義如今已經顯而易見的失敗的讀者。
本書出版后引發了諸多討論,許多人問我本書的分析與當代政治有何關系,這些問題引導我從三個方向延展了自己的分析。首先,當人們問我如何看待如今的先進民主國家中民眾明確感受到的挫敗感時,我重申了本書開篇的觀點,即自由主義對于個人自由的片面強調反而使許多民眾喪失了自由。其次,關于當代民粹主義的起源與本質是什么這一問題,我的回答是,自由主義創造一種“新貴族制”的努力催生了感到不滿的民眾重新奪回政治控制權的嘗試。最后,當被問到從非法移民到跨性別等一系列問題所引發的社會不滿的源頭時,我指出,這些問題與其他許多問題一樣,都源自自由主義對一種無邊界自由(borderlessness)的追求,但許多民眾并不接受它。盡管在本書中我詳細討論了這三個問題,但鑒于我是如此頻繁地被問到這些問題,故在此做一簡要分析。
自主個體的約束
“自由”是一個有著古老歷史的詞語,但自由主義的歷史卻要短得多,一般認為只有幾百年。它起源于對自由狀態與原意幾乎完全相反的重新定義。在古典思想與基督教思想中,自由是一種自治的狀態,對個體或者政治共同體而言都是如此。自治是一件困難的事,它需要持續不斷地培育美德,尤其是對諸多欲望進行自我節制。由此,自由的實現需要對個人選擇施加限制。這種限制主要不是通過明確的立法來實現的——雖然法律也占有一定位置,而是通過以習俗形式呈現的、廣泛存在的社會規范。這就是為什么托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會將習俗視為法律的一種形式,而且通常優先于成文法,因為習俗代表了人們長期以來的共識。
自由主義將自由重構為這種古老觀念的對立面。它將自由理解為最大限度地從外界束縛——包括習俗規范——中解放出來。在它看來,自由所能受到的唯一約束,只能是維持秩序所必需的強制性法律,除此之外個體不受任何約束。自由主義由此用一個充滿法律法規的世界取代了原本由習俗規范的世界。諷刺的是,隨著人的行為在社會層面上不受約束,國家職能卻通過立法與管制活動的擴張而越發擴大。“自由帝國”越擴張,國家管控也就越強。
同樣的過程也可以在經濟領域看到:為了在經濟世界中實現個人選擇的至高無上,必須消除市場中的一切人為邊界。“市場”曾經只是城市內一個明確受限的地方,現在卻變得無邊無際。自由主義的邏輯要求國家與市場近乎無限地擴張。大規模的國家建構與全球化經濟都誕生于個體自由的名義之下,又用被冠以“自由”之名的體系讓個體變得無權,最終被徹底征服。
如今,在自由民主體系下,以選舉形式體現出的不滿情緒,同時直接針對龐大的經濟力量,以及距離我們遙不可及且不受控制的政府。當下的自由主義者們譴責這些“民粹主義”反應,但它們只不過是對政治和經濟領域里的“不可治理性”(ungovernability)的一種回應,反映了一種自下而上的希望重新掌控日益行政化的政府和日益本土化的經濟的努力。盡管自由主義者們譴責其為“反民主行為”,但事實上,民粹主義的所有問題,包括易受暴民控制,都體現了一種將中央集權國家與全球化市場的控制權重新奪回民眾手中的民主沖動。自由主義者對其感到擔憂,恰恰是因為它是由民眾驅使的。
非自由主義民主
我用了一整章的篇幅來討論自由主義對民主有生力量的招安。自由主義試圖在以社會契約論賦予民主合法性的同時,限制真正的民主實踐。自由主義在其起源之時,經常以這種形式上的民主,暗中阻止真正的民主參與和民主治理。然而,在這一章中,我并沒有著重強調這種扼殺民主活力的形式是如何引發抵制的。自由主義的辯護者們先是回應以“民粹主義”這個充滿輕蔑意味的詞,意在將這些表現了民眾不滿的選舉結果與那些合法的所謂“民主選舉”區分開來。一般來說,那些被我們稱為“民主”的政策和政治家通常都遵循著自由主義原則,無論其是否真的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支持。因此,民粹主義的選舉結果通常被視為反民主的。這其中體現的是自由主義只想維護民主的表象,而民主已經不再維護自由主義了。
事實上,民主不可能在自由主義框架內得到充分實現。民主需要依賴那些自由主義企圖摧毀的社會規范,尤其需要一個成員之間聯系緊密、彼此有著共同的生活與理念的社群。隨便一群互不相識的個體走進投票站,投完票,再走出來,這不能被稱為民主。政治學家彼得·梅爾(Peter Mair)在他的遺作《統治虛無》(Ruling the Void)中描述了這些民主的前提:
(相對)緊密的政治社群建基于緊密聯系的社會群體之上,在其中,公民有著共同的源自職業、工作、生活環境或宗教信仰的社會經驗,這是最重要的。這些社會共同體反過來鞏固了高效而富有生機的社會組織,例如工會、教會、俱樂部,等等。[1]
正如孟德斯鳩早已指出的,民主制是一種要求最高的政體,它需要公民具有美德。美德的培育需要那些能夠形成與支持美德的社會組織的廣泛存在,但自由主義以自由之名,正試圖掏空這些社會組織。極為諷刺的是,自由主義聲稱其合法性來自民主,但它卻使民主無法有效運行。
今天的自由主義者可以分為兩類:一類試圖聲稱,只有在自由主義理念得到維護的時候,民主制才是合法的;而另一類則準備徹底拋棄“民主是自由主義不可或缺的特征”這一守舊觀點。后者人數越來越多。其中的一些人,比如《反民主》(Against Democracy)一書的作者賈森·布倫南(Jason Brennan),公然支持限制選舉權,將民主參與最小化,并得出結論:民主制度所有顯而易見的優點,都被那些違背自由主義原則的決策所抵消了。[2]雖然這種公開的反民主觀點只在一個小眾群體中很有市場,但在其他自由主義者的行為上也能體現出來:他們正鼓吹加強行政部門與法院的集權,并寄希望于行政國家抵抗可能侵蝕自由主義經濟與社會目標的民主力量。
這些雖不多見,但數量在不斷增長的反民主觀點實際上只是對自由主義早已長期存在的做法和制度的肯定。自由民主制下的精英統治是一種數十年前就被提出的論調,很少有作品比詹姆斯·伯納姆(James Burnham)于1941年所發表的研究成果《管理革命》(The Managerial Revolution)對此更富洞見,此書曾影響喬治·奧威爾寫作《1984》。伯納姆描述了一場不同于馬克思設想的革命:資產階級(貴族)正在被一個新生階級取代,這一階級意識到,權力不在于占有不動產,而在于操縱觀念與生產過程。這群新的“管理精英”會繼續維持議會掌權的表象,但權力將會被集中到公開或半公開的官僚組織中。這群新的統治精英執掌著規模龐大的國家經濟,整個國家(最終還有整個世界)的財富都將流經他們所控制的機構,并養肥這些精英。[3]如今,美國人民激烈地反抗華盛頓的腐敗——那附近是全國最富有的地區,在那里,那些表面上的“美國公司”毫無任何國家忠誠感。這反映出了一場從下而上反抗伯納姆所描述的“管理精英”的革命。所謂的民粹主義革命,不如被稱為反抗全球管理精英的革命。
無邊界的自由主義
在“反文化的自由主義”一章中,我指出了自由主義的幾個核心特征:對自然的征服,無時間感,以及無空間感。除此之外,我可能還應該加上隱含的第四個特征:無邊界感。自由主義哲學與政治的核心特征之一就是將幾乎所有邊界都視為專斷無理,不僅政治上的邊界(比如國界)如此,現存的各種差異、不同、界限與區劃也一樣。所有這些“邊界”都被認為是對個人選擇自由的專斷限制,從而遭到質疑,而其中幾乎沒有哪個能夠經受住這樣的質疑,即使是那些并非任意劃定但仍然發揮限制作用的邊界也是如此。不管是基于歷史、地理,還是自然形成的邊界,在自由主義的邏輯下,都必須被抹去。
正如托克維爾所指出的,自由民主制天然傾向于蔑視“形式”。所謂形式,在其字面意義上,用于將不同形狀和內容的事物從內而外分開(例如,我喝水所用的玻璃杯中就包含著形式的概念,它將水和鍵盤隔開)。然而,自由主義哲學卻是普世的,它試圖將自己的理論應用于任何時代、任何地方的任何人。盡管其在創立之初是用于論證一個國家的政治合法性(如美國《獨立宣言》寫道:“為了保障權利,人們才在他們之間設立政府”),它的基礎邏輯卻最終使國家的邊界都遭受了質疑,被視為不公正地割裂了自由主義的普世范疇。自由主義的最初目的是以國家的形式實現自由主義的哲學、組織、實踐以及信條,而一旦這些目標達成,它便轉向懷疑最初包含著它的有界限的國家。在美國,無論是古典自由主義者還是進步自由主義者都將建設自由主義國家置于其任務的核心,尤其是力求將人們對具體環境的忠誠轉移到抽象的國家身上。如今的“保守主義者”和“進步主義者”的關鍵區別之一,在于自由主義是可能在一國范圍內實現,還是必須在全世界范圍內實現。雙方都將自由主義視為一種普世性的哲學,區別僅在于如何最好地推進自由主義。保守主義者的主流試圖借助國家工具在全世界推廣自由主義,尤其是通過全球化的經濟政策以及侵略性的干預主義,甚至是帝國主義軍事活動。進步自由主義者們則相信民族國家終將被世界政府所取代,其在今天最好的代表就是歐盟。二者代表了自由主義的兩面,但它們都已經失敗了。
通過政治與經濟全球化,自由主義不僅試圖消滅我們一般認為的邊界,也準備消除自然中存在的“邊界”。自性解放革命以來,不斷增長的對身份認同問題的強調,與自由主義對“形式”的摒棄同步。對于“人類”,最需要消除的“形式”是性別差異,并且這個目標正由國家資助的節育、墮胎以及試管嬰兒等形式迅速得以推進。那些致力于保護環境,并用技術手段操縱自然的人,也往往最熱衷于以化學或生物手段消除自然存在的性別差異。[4]自由主義的邏輯最近正致力于鼓吹讓人們運用醫學手段,根據自我認同變更性別,以及發展方興未艾的代孕市場,或直接推行胚胎定制。自由主義如此違背人類終極本性的“成果”之一,就是破壞了自然中最基本的邊界之一,在全球范圍內把女性和兒童變成了商品。自由主義的力量進一步擴張,它讓一部分人享有“自由”,而這靠的是剝削那些理論上可以自由選擇,但實際上根本沒有權利的人們。所謂“自由選擇”對他們只是一種新的束縛。自由主義的這一工程,也注定由于不生育子女的人數的迅速增加,以及在無權者中日益增長的不滿而失敗。它不可避免的邏輯導致了它可預見的政治崩潰結局。
對一些批評的回應
本書收到的批評數量和種類是如此豐富,以至于無法一一回應,但其中有兩種特別值得一提。對其中每一種我都只會做簡單答復,因為與其在開頭過多地回應批評,不如讓讀者們在書中自己尋找答案。
第一種主要的批評由兩種互有關聯的形式組成:從政治右翼的角度,指責本書對“古典自由主義”,尤其是自由市場做出了不準確或不公正的描述,特別是我竟聲稱古典自由主義與進步自由主義之間存在連續性。但這些批評中的大多數讀者,都同意我關于進步自由主義有害且不可持續的主張。而來自左翼的讀者,則認為本書對于自由主義生活方式與性解放運動的描述是不準確和不公正的。兩邊的讀者都指責我對那些限制人員流動與個人自由的社群抱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懷舊之情。
在前言中,本系列叢書的編輯就預料到并提醒過那些已經被明確歸入某個政治陣營的讀者,他們“會執意要將本書的觀點歸入他們熟悉的某些政治門類,甚至為了方便歸類而忽略其中某些批評。但他們最好抵制住這種誘惑,因為這正是我們這個兩極分化時代的一種病癥”。讀者往往會忽視這一提醒,這也證明了“維系政權”的迫切需求。右翼自由主義和左翼自由主義之間存在一種隱藏的共生關系這一觀點,將會破壞來自許多陣營的人們的共識——不僅僅是在斗爭激烈的政治界。但這些人確實是殊途同歸。本書試圖表達這樣一種觀點:許多右翼反感的問題并非來自左翼,而是來自我們的深層政治共識,比如自由市場;而許多左翼反感的問題也并非來自右翼,而同樣源自我們的深層政治共識,比如對社會規范,尤其是性行為與身份認同方面的規范進行破壞。跨國企業與性解放之間存在深刻的聯系,是本書最具啟發性而此前卻被廣泛忽視的發現之一。[5]
本書也收到了來自左右兩大陣營的許多積極評價,其中一些與我對本書所受批評的回應類似。我同來自兩黨的,同樣既批評古典自由主義,又批評進步自由主義的人們開展了許多富有成果的討論。我在這些人身上看到了一種非凡的坦率,他們試圖進一步反思自由主義體制內他們原有立場的缺陷。這種反思在年輕讀者中最為常見,這對于政治理論著作來說十分少見。我相信這一鼓舞人心的信號,將會創造一種不同于如今支配美國政治的同質化自由主義的政治聯盟。
另一種批評則強調,本書沒能為自由主義提供一個完備的替代方案,而這種批評又分為兩類,一種對此感到失望,另一種則為自由主義沒有可行的替代方案而感到得意。在寫作結論時,我曾想過采取“現實主義”的謙卑態度,也曾嘗試過展現大膽的野心,但這兩種態度都沒能提供一種令我滿意的、詳細的、即刻可行的替代方案。由于我試圖抵制那種源自自由主義的、將政治視為一種只需要用恰當的工具加以完善的技術的沖動,我決定既俯下身,也抬起頭。鑒于自由主義的失敗未必立刻導致“自由主義的終結”,我提供了一些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可以采納的建議,這并不需要等待自由主義這種已經搖搖欲墜,但依然強有力的政治秩序的崩潰或將其推翻。
為了回應那些希望立即采取行動的人,我在本書結尾建議我們在自己生活的地方培育文化——或者如果必要的話,去那些文化規范更容易生根的地方。許多讀者將我在結尾呼吁現在立刻去做的事誤解為未來某一天也許會做的事,因此得出結論,我在結尾的建議就是我設想的最終政治解決方案。但事實并非如此。我只是呼吁開展新的政治理論探索,形成一種最終能夠超越自由主義,結合大膽的設想與對既有成就謙遜的承認的新理論。這種政治轉變大概會與過去幾個世紀中自由主義哲學與政治的發展一樣漫長。
但我如今相信,這種轉變并不需要花費數代人之久。就在本書出版后的幾個月內,自由主義秩序正變得更加脆弱,同時遭到來自右翼國家主義者與左翼社會主義者的沖擊。我們無需設想一個遙遠的、幾乎無法想象的時代,到那時自由主義的替代者將從其業已燃盡的余燼中產生,并變得足夠清晰。我們就生活在一個“史詩理論”(epic theory)成為現實的時代。[6]那個自由主義依然穩固持久,而我們滿足于“常規理論”(normal theory),并在既定范式下不斷探索自由主義極限的漫長時代,已經結束了。當諸多大事呼喚著人們探索新的政治思想,舊范式失去其解釋力時,史詩理論就變得必不可少。當寫作本書的結論時,我認為自己處于一個后自由主義史詩理論正在為其登場做準備的漫長階段中。但在短短幾個月中,我目睹了美國政治秩序被極端撕裂卻又無力終結對方的兩黨所破壞,以及歐洲自由主義秩序的加速受損。如今我認為,“史詩理論”成為現實的時間會比我們預想得更早,在我們為其做好準備之前,它就會到來。當“永恒的”羅馬帝國秩序在410年突然被推翻時,奧古斯丁的《上帝之城》(City of God)就成為必需。當下需要一部劃時代的著作,這一點每一天都變得愈發明顯。我希望本書的年輕讀者中有人能夠提出一種新的、帶領我們走出自由主義的方法。雖然我也希望未來能另寫一部著作討論出路和前行的方向,但現在,你手中的這本書熱切希望向你解釋的是,為什么這個時代的終結不僅是必然的,也是不可避免的。
注釋
[1]Peter Mair,Ruling the Void:The Hollowing Out of Western Democracy(London:Verso,2013),p.78.
[2]Jason Brennan,Against Democracy(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7).
[3]James Burnham,The Managerial Revolution:What Is Happening to the World(London:John Day,1941).
[4]對這一技術更詳盡的描述和評價,可參見Shulamith Firestone,The Dialectic of Sex:The Case for Feminist Revolution(New York:Morrow,1970)。
[5]Patrick J.Deneen,“The Power Elite,”First Things,June 2015.
[6]Sheldon Wolin,“Political Theory as a Vocation,”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63,no.4(1969):1062-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