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荒誕,再熱鬧的戲劇,也終歸是要散場的。
福清鎮街上店鋪外掛的幌子,在夜風中輕搖,街面上隨著兩個腳步聲逐漸的清晰,四野的蟋蟀也全部息了聲。
魏老大一路走,一路數落著魏老二太沖動。
一直到魏老二終于忍不住,抬起頭道:“哥,王員外說的你難道真的信了?你難道忘了,他當年怎么坑的咱爹背上他家的欠債,到如今都沒有還清。”
“我信不信重要嗎?”魏老大淡淡的說著。
魏老二想到剛才群情激奮的場景,一時也有些啞然。
可他不甘心。
“郭穆寨的郭戎救過我一次。”魏老二說道。
“那又如何,你不是已經給他提醒過了嗎,再者說萬一王員外說的是真的呢?因為郭穆寨,咱福清鎮都要大禍臨頭了。”
“那我也不幫金人做事!”
魏老二梗著脖子,倔強道:“若真如此,事到臨頭我就帶著大伙遁入深山中,總比受金人脅迫,給金人當狗強。”
“你…”魏老大怒氣上涌,可你了半天,也沒說全一句話,最后憤憤的一甩袖子,大步而去。
魏老二連忙追了上去,邊追還邊道:“我就是覺得好好的一條好漢,被假模假樣的王員外害了性命多可惜。”
魏老大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轉身直直的看向魏老二。
良久。
魏老大心中一軟道:“就算你想再提醒郭戎,可他們已經逃進了深山,你也尋不到了,那你說這些,有什么益處?反倒若讓王員外聽了去,定會惹的他再尋我倆的麻煩,你懂不懂。”
“我不懂。”
魏老二委屈道:“我就是覺得憋屈,想當年那狗賊先是好心的給咱爹介紹買賣,然后又假模假樣的借錢給咱爹,可后來呢,背后耍手段,害了咱爹的性命,奪了咱家的鋪子,拿著欠條各處壓咱倆,到現在都翻不了身,你難道就不憋屈嗎?!”
魏老大怔怔的看了魏老二許久。
他想說些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沒說,只是轉身默默的向前走去。
魏老二不甘的再次問道:“你真的就不憋屈?”
魏老大身影一頓。
黑夜中他緊咬著牙齒,臉上浮現著青筋,一直等到他平靜后,才響起他淡淡的聲音。
“不憋屈。”
而與此同時,王家護衛首領吳半齒也在往家里走去。
今日不是他當值。
他安排好一切后,謝絕了其他人喝兩杯的提議,急匆匆的就向著家里走,原因無他,只是惦記娶了剛有一個月的娘子。
這并不是說她娘子有多好看。
恰恰相反。
他娘子的樣貌不佳,只勝在體格子強,但這正對吳半齒的口味,對于他這種在江湖里打過滾的風霜漢子來說,娘子耐用,不挑路段,受得了暴力駕駛,就是最最好的體貼人。
可當他回到家后,卻發現他娘子沒在家。
初始他并沒有覺得如何。
他娘子碎嘴子,愛串門串戶的去嘮嗑。
但等到夜越來越深后。
吳半齒終于發現有些不對了。
何家水靈的小娘子有人打主意,難道他的臭婆娘也能有人打主意?
……
隨著太陽再次升起,一晚上的時間轉瞬即逝。
第二天的上午時刻,郭戎帶著胡褚和董岳出現在了王家鎮外的那所莊園里,三人越過看守的人,在莊園中確認了一遍,終于確定金人已經走了。
胡褚興沖沖的對著郭戎提議道:“戎哥兒,金人如今可都不在了,咱這就去滅了王家?”
董岳也是一副意動的模樣。
郭戎挑眉指了指他們三人道:“你的意思是就咱仨?”
胡褚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倆是差了點意思,但戎哥兒你不差呀,一狼牙棒一個,整個王家有一個算一個,誰能擋你?”
郭戎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王家人確實擋不住我,可如果福清鎮的鄉勇,把咱們圍了怎么辦?不管三七二十一,見人就殺,直接殺出一條路來?”
胡褚疑惑了,懵呼呼的問道:“殺不出來嗎?”
這一下子把郭戎給噎住了。
“殺倒是也能殺出來。”
“那不就行了。”胡褚說道。
行個蛋。
郭戎翻了個白眼,給思維簡單的胡褚解釋道:“咱們寨子既然想拉起一隊人馬來,如果還想要有進一步的發展,那么位于咱們山腳下福清鎮的人心,咱們必須得收,所以啊,你們說的做法不行。”
胡褚聽的迷糊了。
反倒董岳好似明白了點。
“戎哥兒,你的意思是,咱們以后干劫富濟貧的勾當,如果遇到大隊金兵打不了,還需要福清鎮的人給咱報信?”
意思差不多也對,但好像有點歪,而且想得也有些淺。
郭戎很難給他們解釋,以后福清鎮必將是向山中給他們輸送物資的重要落點,也是他們除流民外增加人員的渠道之一,更是他們向外宣傳他們正義形象的宣傳口。
郭戎不只是想把郭穆寨帶成一個土匪寨,他有著更高的志向,所以不能像尋常土匪那樣蠻干。
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比的不就是誰更會裝點自己的門面嗎。
要不然為啥往往義匪,義軍之類的都會有個好點的發展,而那些只知道打打殺殺的,往往只能痛快一時。
王家郭戎是要殺,但必須要殺的好看些,最好是讓其身敗名裂,殺的福清鎮人人拍手叫好才行。
這才叫殺劣紳而取信民眾。
絕不能為了殺王家而把整個福清鎮的人都得罪了。
那樣無異于自掘墳墓。
尤其福清鎮就在他們家門口,若是自己家門口都人心各異的一團糟,干脆洗干凈脖子給金人殺得了。
“那咱什么時候殺上門去?”
胡褚搞不清楚那么多,也就不搞了,直接開口問道:“咱們可不剩多少糧了,再說搶不到王家的錢糧,咱也沒辦法拉起一支人馬呀,沒人的匪寨算什么匪寨啊,你可答應我讓我當個頭領的,還會給我編個響亮的匪號。”
“我知道。”
郭戎也有些發愁,王家把名聲經營的很好,讓他不好下手:“讓我再想想辦法,如果實在想不到,那咱也只能蠻干了。”
胡褚喜滋滋的點頭,董岳也沒有意見。
隨后,三人偷偷的翻出了莊園,藏在了不遠處的一個隱蔽之所,等了片刻后,穆境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眼中。
三人皆是精神一震,都想知道穆境從福清鎮里打聽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