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黑。

但黑不過王家的富貴。

王家會客的廳堂里點起了燈，院里也逐漸亮起了燈籠和火把，一時間亮如白晝，把尋到王家找要說法的何家及魏家眾人照的無處遁形。

王員外如難纏的孕婦一般，終于姍姍露面了。

只是他剛一露面，就讓吵鬧很兇的眾人，氣勢莫名的一頓，而隨著王員外的目光向著他們看過去后，更是讓一個個的止了聲息。

除了一位略顯老態，雙眼通紅如斗牛的漢子。

他叫何福。

一輩子沒什么出息，較之常人亦差了一籌，往日全憑著砍柴為生，是以年過三十才在山中撿了個婆娘，得了那么一個知冷知熱的人。

那女子顯然是富貴人家出身，不過她不說，何福便也不多問，兩個人只相互依慰的過著自己的日子。

只是燕子不入無福之家。

何福這種糟漢也養不了那般嬌嫩的人。

沒幾年，那女子便撒手人寰，只留下兩個嗷嗷待哺的小女娃。

何福愛極了那個女子，自然也愛極了他們兩人的血脈，自此便把所有的心神全都放在了兩個女兒身上。

隨著春去秋來，一年年的流逝。

兩個女兒的樣貌隨了母親，越發的水靈出色，何福是即為女兒感到高興，又為自己糟糕的家底而憂愁。

常常痛苦的懊惱給不了女兒千金小姐的命，又常常害怕有朝一日遇到了聞花而來的惡人，他護不住。

所以后來他便少讓女兒出門。

可即便如此，意外還是尋了上來。

三天前兩個女兒走失，他發瘋了尋，更是第一次求助了所有的堂親，終于尋到了一絲線索。

有人見女兒被擄進了王家里。

而這也是他們一眾人找上王家的緣故。

此刻，何福看著王員外依舊從容，不慌不忙的坐在了主位上，其他人即使畏懼王員外往日聲威，可他今日，哪怕血濺五尺也定要王員外一個說法！

何福大步上前，眼睛盯著王員外，胸中壓著洶涌的怒。

然而，就當他要開口之際，王員外一抬手制止了他，同時王員外的話也在此刻響了起來。

“你們的來意我知道。”

王員外看向何福，臉上亦是露出一抹傷感道：“你女兒是進了我王家不假，但此事非我王家所為。”

“那是何人所為！”何福怒吼。

“金人。”

王員外看著何福的樣子也是心驚，連忙把準備好的說辭道了出來：“金人看上了你家女兒，我王家如何敢攔，我王家上下也有一百多口人，真若觸怒了金人，怕也不夠金人一盞茶的殺，我就問你，若你是我，你會如何做。”

何福萬沒有想到得到的說法會是這般。

他腦海中金人兩個字來回晃蕩，震得他整個人都有些發懵。

場中眾人竊竊私語聲漸漸升起，不時還伴有幾道吸氣聲。

這些年里，金人的名頭就是活閻王。

而后王員外往日良善的名聲再起作用，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懼怕金人，還是不愿得罪王員外，不少大聰明放起了馬后炮‘我就說王員外怎么會做這種事，瞧，我沒說錯吧，原來是金人所為。’。

各種各樣的聲音嗡嗡的。

何福卻不管那些，有人認王員外的良善，就同樣有人識他偽善，他只死死的看著王員外，通紅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淚。

“你為何不早些告知我，我女兒如今又在何處？”

“我不知。”

王員外搖頭道：“不怕你笑話，不敢多問，至于為何不告知你，也是怕你沖動，反害了你性命。”

這話一落。

何福如受重擊一般，連退了好幾步。

他狐疑的幾番打量王員外，王員外從始至終不動聲色，從容的不見一絲心虛，良久，何福終究沒有發現端倪，崩潰的嚎叫了起來。

王員外把責任推的一干二凈。

他找不到問題。

女兒仍不知所蹤。

可兇手若真是金人所為。

那此仇還如何去報，女兒還何處去尋。

何福嚎叫的聲音凄厲，讓在場所有人聽的都為之感傷，尤其是家有小女之人，更是為之連連嘆息。

這時候，王員外的聲音再次響起。

只不過這一次的聲音陰沉了起來，讓所有人都能聽出王員外心中也有著一股火。

“你若是不甘心，你尋我麻煩，不如去尋郭穆寨的。”

嗯？

所有人看向王員外。

王員外臉色也越發的沉，他咬牙道：“你們以為金人為何留待在我們鎮上，那是因為郭穆寨曾有人投了宋軍，惹得金人大怒。”

一邊說著，王員外一邊看向何福：“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若是沒有郭穆寨，你女兒不會有此劫難，她們完全可以好好的生活在我福清鎮，而我也是眼瞎，之前還失心瘋的召集人手去救援郭穆寨，你們可知因為郭穆寨，我又被金人勒索了多少錢財。”

王員外說到這里，猛地站了起來，聲調陡然拔高。

“多到你們十輩子也掙不到，要不然你們以為金人為何會就此離去，若非我一直委曲求全，福清鎮恐怕早已經血流成河了。”

眾人聽聞臉色俱變。

誰都沒想到本來不關他們多少的事，竟然突然得知他們早在鬼門關打了一次轉。

這如何讓他們不驚。

人群中魏老二眉頭皺起想要說些什么，可他剛要說就被魏老大給拽住了，魏老大沖著魏老二堅定的搖了搖頭，魏老二見此，無奈的把話又憋了回去。

這時候王員外的聲音再起。

“另外，我不妨告訴你們，金人這次尋郭穆寨麻煩未成，讓郭穆寨的人逃了，金人只把他們的寨子燒了，但金人也說了，他們還會再來，若下次來仍尋不到郭穆寨的人，他們就會用我們福清鎮的人頭，來平他們的怒火。”

此話一落，眾人立馬炸了鍋。

旁人再慘的情況，他們也能淡然旁觀，但自己身上丁點的委屈，他們就要跳腳不公。

“憑什么啊，郭穆寨惹的禍，憑什么我們背。”

“對啊，之前小打小鬧的救他們無所謂，可搭上我們福清鎮可不成。”

“王員外倒是說說怎么辦啊，你可是鎮上的保正，不能不管啊。”

……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停。

王員外的心中終于笑了，何福也開始變得無人問津不再重要了，這時候他終于道出了，他鋪墊良久，意欲達成的目的。

“管，當然會管，今兒我還就直接放出話來，從今天起，但凡抓到一個郭穆寨的人，賞百錢，若是抓到郭穆寨的重要人物，直接賞千錢且往日債款一筆勾銷，生死勿論。”

“可這樣不是在幫金人做事嗎。”魏老二終于憋不住了。

王員外臉色一沉，大義凜然道：“我不管什么幫金還是幫宋，我也不懂那些大是大非，我只求福清鎮人人安康喜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