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逐出師門？！

南極仙翁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本想去扶姜子牙一把，現(xiàn)在也愣在原地，生怕再惹天尊不快，不敢上前。

姜子牙呆呆地跪伏在玉虛宮門外，一雙渾濁老眼不由泛淚。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讓天尊不悅，但他更清楚自己不得不這么做。

以他現(xiàn)在的想法，即便他順從地接下封神榜，前往西岐，最后也還是說服不了自己兵伐殷商。

與其到了那個時候半途而廢，不如讓天尊重新選人，免得誤了天尊大計。

這不是為他自己開脫，而是為了闡教大局考慮。

可他沒想到，天尊會如此干脆利落地將他逐出師門。

上山苦修四十年，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融入了玉虛宮，是闡教的一份子。

天尊冷冰冰的一句緣盡，終于讓他明白了天尊的想法。

為什么自己資質(zhì)那么差，卻能得到天尊青眼，將他收入門下。

為什么他苦修四十年毫無所成，天尊卻從未對他有嫌棄異色。

為什么他無論如何懇求天尊，天尊非要讓他下山去不可。

因為這就是他對闡教的意義，代天尊封神就是他對闡教全部的意義。

當(dāng)他向天尊表明自己不能勝任時，唯一能支撐他在闡教的根基也不存在了，將他逐出師門也很正常。

或許天尊早就看他不喜了吧，和其他闡教仙人一比，他簡直就是混在玉器中的卵石。

但是無論如何，天尊領(lǐng)他走上修行路是事實。無論天尊是怎么想的，這份恩情他都不能棄之不顧。

姜子牙直起上半身，望著玉虛宮門，言語間有些哽咽：“……逆徒姜尚去了……愿老師父圣壽無疆。”

話音未落，姜子牙緩緩俯下身去，對著玉虛宮門用力叩首，沉悶的撞擊聲傳遍整座玉虛宮。

一次，兩次，三次……

姜子牙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磕得越來越用力，額前已經(jīng)綻開，在地面上留下一塊血印。

足足九次叩首之后，姜子牙才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額前帶血，鬢發(fā)凌亂，看起來渾渾噩噩，轉(zhuǎn)身就向山下走去。

南極仙翁頗有些手足無措之感，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就在這時，他聽見玉虛宮內(nèi)有天尊喚他的聲音，趕緊佝僂著身子低著頭入玉虛宮去，全當(dāng)沒看見剛才的一切。

姜子牙魂不守舍地走在昆侖山道上，連祥云都忘了架，像個孤魂野鬼，渾然注意不到外界的一切，包括他背后的叫喊聲。

“姜子牙！”

“子牙公！”

“嘿，姜太師！”

一連三聲都不見回應(yīng)，姜子牙背后那人也惱了，大喊一聲：“好你個姜子牙，居然如此薄情寡義。現(xiàn)在成了殷商太師，位極人臣，享了紅塵之樂，就忘了同你修道四十年的舊友了嗎！是也不是！”

一番大喊，總算讓姜子牙回過神來，扭頭往后看去，來人麻鞋布袍，頭頂一片青錦，背負(fù)寶劍腰懷葫蘆，正是師弟申公豹。

申公豹本是憋著一股怨氣來堵姜子牙，不曾想會看到姜子牙滿臉慘白，鬢發(fā)凌亂，額前還有一灘血跡，一下子都有些弄不清楚狀況：“你這是被人打了？”

見申公豹盯著自己額頭看，姜子牙伸手到額頭一摸，痛楚和指尖血跡讓他立刻反映過，苦笑道：“我自己磕頭磕得。”

磕頭磕得？天尊讓你代他封神，讓你開心到這種程度是嗎？

究竟是憑什么？你修為還不如我，當(dāng)我?guī)熜忠簿退懔耍瑧{什么還能得到天尊如此寵信？！

申公豹只覺心頭又是一陣苦澀，強(qiáng)打笑容走到姜子牙身邊：“看來你是拿到封神榜了？取出來瞧瞧？”

姜子牙伸手抹去額前的傷痕，對著申公豹苦笑一聲：“我和天尊說我不配執(zhí)掌封神榜，天尊已經(jīng)將我逐出師門。”

你終于也意識到你自己不配執(zhí)掌封神榜了？

申公豹第一反應(yīng)就是驚喜。

非要說的話，闡教中他和姜子牙是最像的，他們倆都不受其他弟子待見。

四十年的苦修當(dāng)中，能讓他申公豹打心底當(dāng)成道友的，還真就只有姜子牙一個。

但底邊也分高低。

一想到姜子牙處處比不上自己，卻能被天尊選中執(zhí)掌封神榜，代天尊封神，申公豹就忍不住嫉妒噬心。

他恨不得向所有人證明自己的本事。

可他看著姜子牙現(xiàn)在失魂落魄的慘狀，又有些兔死狐悲的不忍。

“你可是天尊欽點(diǎn)，怎么好好的要說自己不配執(zhí)掌封神榜啊？”

“我下山這段時日，親眼見到殷商變得越來越好，已有中興之景。我實在是找不到兵伐今日殷商的理由。你說，讓現(xiàn)在的我去執(zhí)掌封神榜，不是壞了天尊的大事嗎？”

申公豹同情地看著姜子牙：“就因為這個，天尊就把你逐出門外了？”

姜子牙幽幽地嘆息一聲：“其實我也明白，玉虛宮與我而言不過是一場美妙幻夢，我終歸屬于山下凡塵。但好在我這四十年也不是毫無所得。”

說罷，他轉(zhuǎn)而看向申公豹，笑著在他肩頭拍了拍：“日后來凡塵逍遙，來朝歌找我。只要我還沒化作一抔黃土，一定好好招待你。”

這一番話都給申公豹聽愣住了，等他回過神來，姜子牙已經(jīng)化作豆大的黑點(diǎn)，消失在云霧之間。

申公豹只覺得心頭驟然塌下去一塊，身后玉虛宮清冷得讓他有些害怕。

“申公豹，天尊喚你去見他。”

申公豹回過身，白鶴童子正坐在一片祥云上俯視著他，滿臉的淡漠無情，簡直和天尊一個味道。

在白鶴童子的帶領(lǐng)下，申公豹趕到玉虛宮中，跪下見禮。

一抬頭，只見元始天尊淡淡地凝視著自己，南極仙翁站在一旁滿臉悲色。

申公豹心血來潮，只覺大難臨頭，趕緊低下頭去。

“申公豹，吾知你想證明自己的本事，特賜你機(jī)緣一場。”

“請?zhí)熳鹈魇尽！?

元始天尊搖了搖三寶玉如意，一面卷起的榜單從南極仙翁袖中飛出，落在申公豹面前。

“此為封神榜，你且拿去。代吾封神，如你所愿。”

申公豹緩緩地伸出雙手，將封神榜握于手中。

此刻他腦海中完全是一片空白，什么替姜子牙感到悲哀，什么玉虛宮的冷漠讓他害怕……全都不剩了，只剩下唯一一個念頭。

【證明我自己的機(jī)會，來了！】

申公豹喜難自持，對著元始天尊連連叩首：“弟子謹(jǐn)遵天尊命！”

元始天尊緩緩閉上眼：“去吧，扶周滅商，順應(yīng)天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