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現(xiàn)在對于后宮、內(nèi)廷和外朝來說,都不希望有一個太有主見、想要擺脫他們掌控的小天子的。
而且大明的皇帝易容于水。
他前世是北方人,是個旱鴨子,現(xiàn)在他還有太小,還沒學會游泳。
朱翊鈞的擔心并不是多余,他的伯祖父,武帝朱厚照已經(jīng)向他證明。
在大明,試圖反抗文官集團的皇帝很危險。
自永樂帝后,文官集團逐漸崛起,內(nèi)閣制度成熟,六部掌握實際行政權。文官通過科舉、經(jīng)筵、諫議等機制,形成對皇權的制約。
后來又由于“土木堡”,大明的武勛集團幾乎團滅,兵部尚書于謙,直接指揮團營改革,設立十團營并由兵部提督,直接將本來應該掌握軍權的五軍都督府架空。
自此,連軍權也都被文官集團掌控。
朱厚照作為少年登基的皇帝,對文官集團的壓制感到不滿,于是他試圖反抗。
于是他試圖繞過兵部,直接指揮軍隊,并設立“內(nèi)操軍”,由宦官和親信直接指揮。
還在“豹房”設置類似于后世的“軍機處”的機構,直接處理邊疆軍事。
而且他還恢復五軍都督府的實權,頻繁的出巡,甚至是親征。
他所做的這些,無一不是想把軍權從文人手里奪回來,制衡兵部。
可是,文人士大夫們想要的是一個恪守成規(guī),善于聽取他們意見的好皇帝。
不喜歡自作主張,想要超出他們掌控的,“荒唐”“昏庸”的皇帝。
于是他“不慎”落水了。
所以在第一次辭讓的時候,面對下面黑壓壓的跪了一片的文武大臣,小朱翊鈞就表現(xiàn)出了,一個十歲孩童,該有的怯懦畏縮的樣子。
本來應該由新帝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親自辭讓的流程,也因為朱翊鈞的害怕不敢露面,而變成由馮保代答。
這下朱翊鈞還沒有當上皇帝,就已經(jīng)在文武百官面前丟了人露了丑。
這可把馬上就要成為李太后的李貴妃給氣壞了,她直接氣沖沖的把朱翊鈞叫到了她的翊坤宮。
也不聽朱翊鈞的辯解,就想讓他跪下。
本來一般這個時候,馮保都會趁機在李貴妃前面給朱翊鈞上點眼藥的。
可是這次,李貴妃的聲音剛一響起。
馮保就立馬跪了下去求道:“貴妃娘娘息怒!太子殿下自從卯時三刻哭靈起,到剛剛巳時五刻勸進結束止。”
“都未曾進水進食,休息片刻啊!”
“且太子年幼,未滿十歲。這連日悲痛辛勞,突然面對大殿上的文武百官有些驚慌無措,也是正常的。”
李貴妃對于馮保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替朱翊鈞求情,而感到非常的詫異。
一般情況下這個時候,馮保不應該趕緊順著她的話,勸著朱翊鈞趕緊跪下,讓他趕緊認錯,莫要再惹她這個當母親的生氣嗎?
怎么現(xiàn)在還來替朱翊鈞求情了?
李貴妃狐疑的看向了馮保,見馮保跪的端正,頭死死的磕在地上。
此時馮保心里也不是滋味,往常這個時候可是他表現(xiàn)的最佳時機,他不但可以向李貴妃賣好,幫著李貴妃訓誡小太子。
還可以趁機將小太子做的一些讓自己不怎么高興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到李貴妃的面前。
然后李貴妃就會更加的生氣,再次訓誡小太子,這樣一來小太子就再也不敢不聽他的話,去任性做一些事情了。
只是現(xiàn)在自己的小命都已經(jīng)在人家手里了,想這么多沒用了。
而且他隱約覺得,今后所有來自于李貴妃的責罰,恐怕都要落到自己頭上了。
李貴妃盯著馮保瞧了會兒,也沒看出什么所以然來,就看向了自己的兒子。
就見此時的朱翊鈞神情憔悴,身子都有點兒發(fā)抖,但是仍然在強迫著自己站著,小臉兒既委屈,又倔強的撇過頭去,不看她。
然后李貴妃心里就是一軟,對啊!自己的皇兒也才10歲啊!
這連日來的哭靈,別說是他這么大的孩子了,就連自己都有點兒熬不住。
就在她突然想心軟的時候,卻又想到,現(xiàn)在隆慶帝已經(jīng)駕崩,留下了他們孤兒寡母,和一個燙手的皇位。
她也心疼自己的皇兒,可是她出身卑微,是靠著母以子貴,才一步步的做到了這個位置。
她的父親雖然被封為了武清伯,但是始終無法參與朝政,而且經(jīng)常被那些朝臣們參奏。
所以她再不嚴格一點兒要求皇兒,在這么關鍵的時候不立起來,那今后他們娘倆可怎么在這后宮,在那些朝臣的眼皮底下活呀?
馮保在下面跪了半天,也沒等到李貴妃開口,于是他又咬了咬牙,道:“且太子殿下,不日就將即位大寶,此時萬萬不可受辱啊娘娘!”
“君辱臣死!還請貴妃娘娘責罰奴婢!”
李貴妃本來就在猶豫,此時又聽馮保這么說。
她心里也是一驚,對啊!自己的皇兒馬上就要即位成為皇帝了,這個時候可不能再隨意罰跪了!
于是李貴妃便軟了語氣道:“罷了罷了,你這狗才還不趕緊起來,攙扶你家殿下去休息!”
聞言馮保大喜,立馬踉蹌的起來去攙扶朱翊鈞。
朱翊鈞滿意的拍了拍馮保的手,以示嘉獎。
嗯,這狗不錯,知道關鍵的時候頂上去。
不然自己以兒臣的身份,不知道還要費多少口舌,才能避免這場責罰,他現(xiàn)在是真的累了。
畢竟這具身體真的只有不到十歲!
看來以后自己母后身邊的人得換一換了,讓人勸著她點,別讓她想的太多。
學學陳太后,安安生生的當個太后享福不好嗎?
雖然有了這么一出,但是等到第二次辭讓的時候,李貴妃還是早早的就命人把朱翊鈞從床上叫了起來,然后耳提面命該如何如何做。
然后在文華殿上,朱翊鈞先是表現(xiàn)的有點膽怯,然后又表現(xiàn)出在強撐著的樣子。
在對答的時候,也是有些磕磕巴巴,但是大面上還能過得去。
第二次辭讓之后,朱翊鈞就從東宮慈慶宮,搬到了乾清宮。
今天距離最后一次辭讓還有兩天的時間,此時的朱翊鈞,剛剛守靈回來,正在小憩。
這時,司禮監(jiān)秉筆大太監(jiān)馮保,慌忙的闖進內(nèi)室,來到朱翊鈞身側(cè)小聲道:“殿下,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