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深吸了幾口氣后,才繼續(xù)沉思。
這份“勸進表”雖然不會在文化殿上宣讀,但是作用是一樣的,無非是逼他和兩宮讓步。
一旦他和兩宮妥協(xié)讓步了,那么今后他們就會如法炮制,一而再的再而三的,用這種手段來達到他們的目的。
所以說這份“勸進表”是試探,是對兩宮的試探,是對他這個未來天子的試探!
當然內(nèi)閣和六部不可能天真的認為,他和兩宮會完全同意“勸進表”上的所有條件。
所以他們就把那些可以交換的條件寫了上去。
至于涉及到他們本人和派系的實際利益,恐怕是不會那么容易讓步妥協(xié)的。
馮保和司禮監(jiān)他是一定要保的,“兩宮共尊”也是要堅持的。
神機營他們休想!
好一個兵部!這膽子和胃口真是越來越大了!
自從兵部出了一個“好尚書”,自英宗后,兵部就完全架空了五軍都督府。
以致其成為了擺設(shè),和那些勛貴們鍍金養(yǎng)老的地方。
將這些武勛們,徹底的排擠在了軍權(quán)之外。
現(xiàn)在連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英國公也容不下了!
朱翊鈞無奈的閉了閉眼。
就只能先委屈一下英國公了!
至于礦稅,曹運他現(xiàn)在還顧不到。
高拱想利用吏部,擴大自己內(nèi)閣首輔的權(quán)利,這個倒無妨。
內(nèi)閣有張居正在,就不會讓他獨霸內(nèi)閣。
而張居正則是想趁機推行他的“考成法”。
想到這,朱翊鈞笑了。
這個“考成法”所牽扯到的官員和利益,可比隆慶帝的遺詔多多了。
也不知他是如何說服那些文臣們的。
既然是想做交易,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讓步了,那么內(nèi)閣和六部也得出點血!
不然他們下次再這么來一次,可就真要把朱翊鈞給氣死了!
朱翊鈞計策已定,就將馮保招致近前,仔細地囑咐他該如何做如何做。
本來還是一臉苦相的馮保,在聽完朱翊鈞交代給他的事情后,立馬眼睛變得雪亮,摩拳擦掌狠狠的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把此事辦好!”
“這次奴婢定叫內(nèi)閣和六部的老不死們,吃不了兜著走!”
朱翊鈞笑道:“大伴辦事,本殿放心!”
朱翊鈞頓了頓又道:“在此之前,你可以私下里先去見一見張居正。”
馮保一愣,然后瞬間明白了。
朱翊鈞頷首,內(nèi)閣和六部太團結(jié)了可不好。
內(nèi)閣內(nèi)部太團結(jié)了也不好。
馮保想了想又壞笑道:“那高儀高閣老在受召進宮的途中,也可以發(fā)生點意外…”
“哈哈!好你個馮大伴!”
朱翊鈞又休息了片刻后,先去了陳皇后的坤寧宮。
母子密談了半個時辰后,就又一起到了李貴妃的翊坤宮。
馮保則是穿換了便裝,連夜悄悄去往張家別院見張居正。
張家別院,書房。
“不知馮公深夜到訪,所謂何事?”只見上手的張居正,身形頎長,國字臉眉眼英挺,烏須垂腹,周身散發(fā)沉穩(wěn)威嚴之氣。
即使面對勸傾朝野的司禮監(jiān)掌印大太監(jiān)馮保,也不卑不亢,有理有節(jié)。
“哼!張?zhí)溃”竟皇莵砗湍銖U話的!”馮保一身便衣,坐在張居正對面,神情倨傲。
“你若還想繼續(xù)合作下去,想趁機推行你的“考成法”,那就拿出點誠意來!”
“馮公此言差矣!”張居正搖頭道:“這“考成法”既不是我的,又不是我首先推廣的。”
“我推這“考成法”,完全出于公心,是為了向百官負責(zé),向朝廷負責(zé)!”
“可不是為了張某的一己私利!對此,張某問心無愧!”
馮保可不管張居正是為了什么,他只是道:““兩宮共尊”,司禮監(jiān)、東廠,還有神機營、江南織造不能動。”
“其他的就看你的本事了!”
“還有,對于遺詔上的其他條款,本公希望能盡快看到一個具體的實施章程。”
說完馮保起身就要出書房,剛走到門口,就又回頭道:“先生明天告病吧!”
“馮公且慢!”張居正上前兩步,試探問道:“這是兩宮的意思?還是太子的意思?”
馮保側(cè)過身來道:“是兩宮和太子共同的意思!”
又道:“你們內(nèi)閣和六部這樣干是在玩火,是要出血的!”
說完就徑直離開了張家別院。
張居正坐回到他的座位上,沉思良久。
是兩宮和太子嗎?
他又想了一會兒,便吩咐人明天替他告假,就說他累倒了。
第二天中午,高拱剛剛哭完靈,回到自己的府邸,準備休息一會兒,一會兒再去內(nèi)閣。
就有司禮監(jiān)的小內(nèi)侍前來傳召,要他速速進宮。
剛剛躺下的高拱,趕緊又披上了衣服,皺眉問道:“何人傳召?是兩宮還是太子殿下。”
“為何上午哭靈時沒有召見,而本閣剛剛回府就又召見?”
小內(nèi)侍避而不答,只是道:“高首輔,還是趕緊準備一下,隨咱家進宮吧!”
高拱想到這么急召他入宮,八成是兩宮和太子看到那份“勸進表”后急了。
“哼!本閣倒要看看,今后誰還敢繞過內(nèi)閣行事!”于是他心里便不急了。
高拱一邊想著一會兒見到兩宮和太子之后,該如何提條件,又該做哪些讓步。
一邊往宮里趕。
同時受到召見的高儀,也在進宮的路上,可是他被一群乞丐堵住了去路,就在高儀的隨從驅(qū)趕乞丐的時候。
他乘坐的馬車的馬又受驚了,差點把高儀摔下來。
所以等到高拱急匆匆的趕到了隆慶帝靈堂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內(nèi)閣三位閣臣只來了他一人。
六部的尚書、侍郎確是都在。
還有在京的宗室和勛貴們,以及一些看著眼生的官員。
甚至是國子監(jiān)和太學(xué)的一些學(xué)生們也在。
就在高拱滿心狐疑的時候,兵部尚書、晉黨的核心成員楊博,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他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
他說為何不見自己派系的那些官員,原來今天來的官員都是一些低品階的小官。
按例,他們根本沒資格入宮來哭靈。
而四五品以上的高階官員,除了六部尚書和侍郎外,竟然一個都不在!
這顯然不對,高拱頓時就感覺到了不好!
可沒等他想明白的時候,就聽兩宮和太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