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的思緒拉回了很久以前。

那時，賈府正是最鼎盛的時候。

榮國府這邊不算多好，榮國公賈代善已經過世，長子賈赦襲了一等將軍的爵位，次子賈政雖無爵位，卻醉心科舉，欲在當年的科舉中博得個名次。

不過，寧國府卻反而愈發輝煌了。

寧國公賈代化雖然也已過世，不過其長子賈敷不但襲了一等神威將軍的爵位，還因戰功卓著，又重新擔任了其父的京營節度使一職。

而其次子賈敬更是厲害，他是賈家至今以來出的第一位進士。武勛世家出了位進士，自然受皇帝器重，而今已經是最年輕的內閣大學士了。

這時的賈家，文有賈敬官居內閣，武又有京營節度使賈敷、一等將軍賈赦，在朝中頗有威望。

而當時的皇帝，便是如今的太上皇——永泰帝。

身為大周開國以來的第二位皇帝，永泰帝的壓力很大。

一方面，是因為剛剛駕崩的太祖皇帝武德充沛，北抗瓦剌，南抵蠻夷，親自在馬背上平定了亂世，建立起了大周。

而另一方面，便是因為那個永遠讓他心懷恐懼的人——義忠王。

永泰帝是太祖皇帝的長子，義忠王是太祖皇帝的次子，二人一母同胞，在軍事天賦上卻截然相反。

太祖皇帝起事的時候，他們二人都正值青年，太祖皇帝叫他們二人分別統領人馬，各攻一路，也正是從此開始，義忠王開始展現出他驚人的軍事天賦。

半月后，永泰帝的那路還在僵持，義忠王卻已經攻破了他那一路，并且帶著人馬前來增援永泰帝了。

太祖皇帝因此大喜，更加器重義忠王，而義忠王也不負所望，在戰場上立下一次次赫赫之功。

終于，在太祖皇帝將義忠王封為“天策上將”的那天，永泰帝再也坐不住了。

那時，太祖皇帝已經攻下了大半的江山，眼見大業已成，可身為嫡長子的永泰帝，在軍伍中的地位卻遠遠不如義忠王。

終于，大周建立，太祖皇帝將嫡長子封為太子，而為了警醒眾人，則給了戰功顯赫的次子一個特別的封號——義忠王。

這個封號并沒有起到警醒的作用，因為天下還未統一，義忠王依舊帶兵東征西討，就像曾經那樣。

永泰帝意識到，自己如果坐以待斃下去，這個太子的位置一定保不住。

思考良久后，永泰帝決定走一步險棋，他決定先一步帶兵攻打割據河北的起義軍，這支隊伍，是大周如今唯一的對手。

只要能拿下河北，那么憑借著這份戰功，他的太子之位，就再也不會被人撼動。

迎接他的是一場大敗。

永泰帝低估了河北起義軍的實力，他以數倍于對方的軍力進攻，卻被對方打得丟盔棄甲，就連他自己，都險些在這一戰中丟了性命。

他帶著一支殘兵，瘋狂地向南方奔逃，他知道，經此一戰后，太子之位就必然保不住了。

永泰帝不敢面對太祖皇帝對他擅自行動的質問，只一味向南方逃去，在路上，他遇見了大勝歸來的義忠王。

永泰帝怕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這是殺死自己的絕佳機會，義忠王不可能不動手。

只要殺了自己，再把自己的死推到河北起義軍的身上，沒人會不相信。換作他，他也會這么做！

可義忠王并沒殺他。

從那之后，永泰帝就生了場大病，病情嚴重到幾乎人人都不再對他親近。

就連他曾經的心腹，也開始試著向義忠王靠近。

所有人都將義忠王看作了真正的太子。

大周終于一統天下，定都神京，而在各路人馬皆領兵入京的那天，已經在所有人心里都埋下伏筆的那場兵變終于發生了。

玄武門前，父子相殘。

義忠王帶著兵，意氣風發，他早就不再把那個重病的太子看成阻礙，仿佛這個位置，從來都是他的一樣。

永泰帝僅剩的幾個親信，都被義忠王殺得干干凈凈，下一個，就是仍舊臥病在床的永泰帝。

兄弟鬩墻，君臣倒綱，太祖皇帝大怒。

可軍中人心皆在義忠王，太祖皇帝已經年邁，無法劍斬逆賊了。

但他還是攔住了滿身血氣的義忠王，而此刻，還跟在他身后御敵的，只剩下了一對兄弟。

“兒臣請陛下退位?！?

義忠王半跪在太祖皇帝面前，語氣淡漠，似乎只要太祖皇帝說個不字，他的刀刃就會立刻出鞘。

太祖皇帝斬下了一條手臂。

他拔出義忠王的劍，揮手斬下了自己的左臂，鮮血噴涌而出，卻如同刺骨的冰水一般，潑在了義忠王的臉上。

義忠王突然清醒過來，他像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荒唐一樣，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義忠王幡然悔悟，停止了逼宮，但他身后的那幾個將領卻不答應，企圖逼他繼續逼宮，繼承皇位。

眼疾手快的賈源、賈演兄弟阻止了這場血雨腥風，失去了義忠王的亂軍，很快就被鎮壓下來。

從此，義忠王自縛于宗人府，終身不出，而斷了一臂的太祖皇帝，在身心俱疲后選擇了退位。

身為太子的永泰帝繼位，成為了大周的第二位皇帝，年號永泰。

他的病瞬間好了。

原本繼位無望的太子，竟然戲劇性地成功繼位。原本，在此之后該狠狠地清算那些追隨義忠王的將臣。

但實在太多了，在永泰帝臥病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認定義忠王會繼位，就連永泰帝自己，也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

最后，永泰帝選擇了摒棄前嫌，他只殺了那些在最后關頭逼迫義忠王的將領們，對其他人依舊論功行賞。

而在危難時刻，仍站在太祖皇帝一邊的賈源、賈演兄弟，則雙雙被封了國公，名極一時。

永泰帝大權在握，從前的陰霾一掃而空，雖然那個曾帶給他無邊恐懼的義忠王仍在宗人府，但他才是皇帝！

而“義忠”兩個字，一輩子都會折磨著他的“好兄弟”。

義忠王的奪位以失敗告終，當上皇帝的永泰帝也開始勵精圖治，他在治理國家上頗為拿手，不出二十年，就已經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

但他的心里，卻仍有道坎過不去，這道坎，不光來自于義忠王曾帶給他的恐懼，還有二十年前，自己在河北經歷的那場大敗。

就在此時，邊關傳來消息，北方瓦剌又開始向大周大舉進攻，而這次領兵的，是瓦剌這一代最具天賦的首領——也先。

區區邊陲狄戎，也敢來犯正處治世的大周，永泰帝當即拍板——他要御駕親征！

就這樣，永泰帝帶著無盡的豪氣，迎來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