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雖然就住著兩戶人家,但關系一直不太和睦,鄰居太刁,凡事都愛占便宜,若非劉年家一直忍讓,早就撕破臉,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還能做到面子上過得去。
比如他家院子里明明有空地兒,家里的柴卻不放在院里,全堆在胡同,而且還不是靠自己那邊放,非要靠著劉年家的院墻。
墻根底下堆著這么一堆柴,要翻墻進院簡直不要太容易,踩著這堆柴就跟走樓梯一樣。
何素琴找去說過幾次,可是人家不理會,說話還夾槍帶棒很難聽,劉春來活著的時候都拿他家沒辦法,現在只剩孤兒寡母,只好忍氣吞聲。
第一天夜里出事,何素琴就覺得是有人踩著這堆柴翻墻進來,有心再去找他家說說,可是知道找了也沒用,只會讓自己生一肚子氣,就沒去。
他們家是出了名的蠻橫不講理,歸根究底,是因為底氣足,為什么底氣足,因為兒子多,在這個年代,兒子越多,說話做事就能越硬氣。
老兩口李富順王秀芬不到六十歲,底下生了六個兒子,分別叫李占國,李占山,李占海,李占江,李占田,李占全,這家人什么秉性,從名字就能看出一二。
隔壁住的是老大李占國,比何素琴大一歲,三十七,爹娘也跟著一起住。
劉年家連著鬧了三個晚上,一次比一次動靜大,王秀芬上了歲數,睡覺輕,每回都被吵醒,于是也跑到院子里罵了三個晚上。
今晚又被吵醒,氣呼呼從屋里出來,站在門口沖劉年家破口大罵,“沒完沒了是吧,養只爛狗,成天晚上吱哇亂叫,讓不讓人睡覺?他媽的人混蛋,狗也混蛋,狗逼里掰的,早晚給你宰了燉肉吃!”
嗓門很大,罵的很臟,絲毫不留情面,因為她知道隔壁娘仨就算聽見了,也只會裝沒聽見,劉春來活著都翻不起風浪,現在更不用顧忌。
罵了一陣,她男人李富順披著衣裳出來,晚上喝了不少,這時候身上酒氣還沒散,他也沒說話,直接往大門外走。
王秀芬扯住他,“干什么去?”
她知道自家老頭那點心思,今天晚上喝多了酒,就拿何素琴說了不少葷話,想起這個她就更來氣,隔壁住著這么個狐貍精,累的她家日子都不消停,死了男人還不滾回娘家去,在這賴著干啥?
李富順掙開她的手,“過去看看。”
“大半夜的看什么看?”
“大半夜的才好看。”
“嘿你個老王八,老成這樣了還起花花腸子!”
“老成啥樣?老子才五十多,正當年!再說我老不老你心里沒數?”
王秀芬拽他,“你個老不正經的,滾回去睡覺!”
李富順理也不理,接茬往門外走。
“去吧去吧,人家老娘在呢,過去找頓罵,回來就舒坦了。”
李富順停住腳步,想了想,總算掉頭回屋,嘴里嘀咕道:“白瞎了這么好的機會,算了,不著急,往后日子還長。”
其實劉年家的狗雖然叫的撕心裂肺,但隔著兩道門,中間還隔著道院墻,傳到王秀芬屋里也就只能聽見一點動靜,就像她站在自家院子里罵,對劉年來說只隔了一道門和一道墻,劉年也只能聽到她的聲音,卻聽不真切罵的什么。
不過就算聽真切了,此時也顧不上理會,他在地上坐了好一陣才緩過勁,起身回到母親屋里。
何素琴母女見他進來才回神,兩人仍舊心有余悸,何素琴問道:“是……是趕走了嗎?”
劉年點點頭,“趕走了,以后應該就沒事了。”
從土狗的反應看,刺出的幾刀沒能將對方當場消滅,而是退走了,至于“受傷”多重,會不會“死”,就不知道了,已經掌握了對付它的辦法,就算沒“死”,也不怕它再次登門。
何素琴長出口氣,“明天我去找馬承運,這可要好好感謝一下人家。”
劉年道:“我去就行了。”
“也好,你跟他孫子有交情,好說話。”
劉年折騰了整整一天,有些累,又說了幾句就回屋睡覺。
回到自己屋,將兩把屠刀放到床頭,剛放下又立馬拿起來,這時才發現,用血畫在上面的圖案已經消失不見。
這一天他已經見了太多不合常理的事,自然不會再大驚小怪,怔愣半晌,心里有些唏噓,做夢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會推開一個嶄新世界的大門,而且這一天來的如此猝不及防。
正準備拉燈睡覺,那頭傳來何素琴驚喜的聲音,“娘,你快摸摸,小月的燒是不是退了?”
“嗯,沒那么燙了,謝天謝地,總算沒出事。”
劉年這下更加放心,沒過去看,直接拉了燈,懸著的心徹底落地,疲勞感瞬間如潮水般襲來,他要好好睡一覺。
剛要睡著,何素琴的聲音再次傳來,“醒了!小月你終于醒了!都快要嚇死娘了你知不知道?”
“娘,你別哭,不是說過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
第二天天剛亮劉年就爬起床,來到門外一看,不由打了個激靈,只覺頭皮發麻。
只見刷了紅漆的木板門上,密密麻麻都是焦黑的手印,一眼看去觸目驚心。
手印不大,能看出來手指也很纖細,不像是男人,至少能排除成年男性,也不像是成年女人,劉年看見這些手印的第一反應,似乎是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女。
他出了會神,找來兩張紙,將手印臨摹下來。
這東西為什么找上他家,是流年不利無緣無故,還是其中有什么隱情,他現在解不開這個疑問,不知道以后有沒有機會解開,如果有機會的話,這臨摹下來的手印說不定就能成為關鍵線索。
臨摹完,提來剩下的油漆把這些黑手印刷掉,怕他娘她們看見會嚇到。
剛刷好,突然聽見隔壁王秀芬無比倉惶的喊聲,“來人呀,快來人呀!占國!占國!快來看看你爹這是怎么了!”
劉年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往墻根底下湊了湊。
不一會,李占國的聲音傳來,“哎呀,這是怎么了?小娟,快去叫韓立明!”
陳美娟是李占國的媳婦。
“好,好!”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等等,找完韓立明,別忘了再去把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喊來!”
“好,好!”腳步聲消失在大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