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時,佩劍不長,此時祈新手中之劍,不過手掌的三個虎口,但直面許君的怒意,卻高達三丈。
即使是大宗伯也對祈新的陣仗一驚。
驚而轉笑。
“怎么,你想取代他?”
“呵呵?!贝笞诓畵u首,笑道:“今日正午前,若你趕去百里家,那或許還有機會。”
大宗伯目光一黯,似在失望。
因為祈新已經緩緩地將劍放下。
只聽祈新道:“你們有你們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
他沉著臉,注視著佩劍。
在朝陽下,看不清情緒,只能從金光燦燦的劍身,看見他那對飽含深情的桃花美目,內藏不屑之意!
似對弒君奪位之舉,不屑之。
且輕聲道:“母親生前自知無法等到我及冠,就提前為我請大匠,打造了這柄佩劍,取名……善長?!?
“善長非擅長……對一件事不必精通,而只取優處?!?
“或許在你們眼中,對許君下手是最好的答案,可那決不是我要的?!?
“弒兄奪位?”
“提著人頭去朝見天子?”
“嗡!”祈新一推佩劍,收回腰間的劍鞘之中。
他怒道:“那救的是許國,而不是許人……在我眼中,許國最優先的不是國,當是人!”
“你們皆是在想:社稷亡兮,宗廟存則可復國,當為上策!”
“可人亡兮,還有人侍奉宗廟嗎?”
“宗廟的存在不是為了存在而存在,而是為了我許人而存!”
“何況……”
祈新抬首挑眉,嗤笑一聲。
“安?”
“誰能安了!”
“既然誰都不能安,那就不要再思考僥幸……逃走后,屈服于天子就一定能復國嗎?”
“而留下,屈服于鄭、齊、魯三國,這些人又能放過我們許人嗎?”
“我不走!”
“……但我也不會什么都不做!”
祈新大步繞開大宗伯,往宗廟后面的典籍宮走去。
且他道:“還請大宗伯走之前將宗伯令留下,你們能走,這宗廟卻走不了!”
“許國的先祖都在看著他們的后人!”
“既然國君不敢以諸侯之令請宗廟先祖,迎戰敵寇,那就由大宗伯來請!”
《周禮·春官宗伯》——國有大故,則旅望上天及四望!
上天即為宗廟。
四望即為社稷。
……
公侯伯子男,以一國社稷,凝國運,化作諸侯之令。
以這股社稷國運,諸侯可在宗廟中祭祀,召喚先祖出世!
而若國無諸侯,那能主持這一儀式的……
唯有大宗伯!
——借大宗伯之令,祈祝先祖,血祭宗廟!
“哈哈……”
大宗伯大笑出聲,笑地悲哀,他卻也不遲疑,直接從腰間摘下了大宗伯的符牌,丟向祈新。
祈新不必回身,伸手抓住符牌,繼續往前。
余留下大宗伯一人,靜靜站在宗廟前,望向這呆了幾十年的地方。
望向宗廟,大宗伯唯余嘆息。
“小子啊小子,你生不逢時?!?
“而我許國又沒有足夠的時間磨礪你……你啊,太單純,傻得讓人心疼啊?!?
大宗伯抹去眼角的淚花,默默走入宗廟內。
……
正午,烏云重重,欲要壓城而來——
“轟隆隆……”
一輛輛的車馬從后城門駛出許都,他們往西去,欲繞過鄭國的地界,再向東,徹底離開許國。
而路上的許人們,見而不言,默然注視。
整個許國上下,聽不見一點笑聲,即使是最年幼的小兒,也在抿唇,強忍淚水。
四周的許人們聽見動靜,都紛紛出來。
似乎在送他們的君主,最后一面。
車隊中,黃牛丈高,足足三米之巨,一行一動隱隱有氣流涌現,略見兇惡,這是許國國君最莊重的戰車,其車乃是周公分封許男之時所賜。
黃牛也是異獸之種,在許國傳承幾代,非大事,不得出。
可此時,它正拉著許君逃離許國!
而許君正在車中喝著美酒,左右各擁一位美婦人,他囈語著:“我還能回來,我還能回來……”
再看下首第二輛車架,此時一個少年人拉開布簾,探頭出來。
其年歲應當與祈新相差無幾,但是一臉的刻薄尖酸樣。
此時望向威猛的黃牛戰車,眼中還欲望叢生。
實在是惹人不喜!
“呵呵,聽說那家伙把自己的錢糧分給了這些卑賤的庶民?”
“嗤!”
一側,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女依偎在少年身側,乖順至極,口中卻出狠辣之言:“可惜了,幾日前沒有殺死他,不然那些錢糧就該是咱們的?!?
“唉……”少年安撫少女道:“錢糧事小,須曉得我母親是衛國國君的女兒……等咱們到了衛國,我那舅父必會重用我,到時什么沒有。”
“寧為鳳尾,不為雞首?!?
“去衛國,我的日子可比在這個許國不知能好多少,或許到時我父親都要仰仗我呢。”
被調戲到臉熱,少女輕輕捶打少年。
“結君莫要如此……”
打情罵俏,一路歡笑。
這可還沒出許都呢!
悲哉,或許是真的因為少年的母親是衛國公之女,隨行逃離,最重禮儀的士大夫們,也無人敢在這時指著少年。
突而!
“嗖!”一支利箭從城墻上,射向車隊,狠狠插在許君的車轅上!
黃牛一驚,但很快那御車的侍者就安撫下黃牛。
許君慌忙地在車內大呼:“可是戰來了,快投降,快投降??!”
四周一片驚慌。
士大夫們緊忙躲避,而那些隨行的甲兵近侍們也顧不得迎戰,唯有那些許人們,此時無畏生死,都紛紛看向城墻上!
可卻見,是祈新拉弓挽箭,射向的許君!
“許新大膽!”一個躲在馬車下的大夫高指著祈新,怒罵出聲:“你可是要弒君!”
雖是怒罵,他卻好似想到了什么,眼中帶著希冀。
隨即左右環顧。
可惜,并沒有看到他想見到的百里家的私兵。
“不必找了,自有我一人?!?
祈新丟了長弓,從懷中拿出一張帛書,下了城墻,四周的許人紛紛讓出道來,注視著他,眼含震驚,而士大夫們也不敢攔。
隨即,祈新對著已經從車中爬出,怕意與怒意揉搓在臉上的許君,命令道:“把信圭拿出來!”
信圭?
這可是許國君主的象征!
祈新是在謀逆?
四周的士大夫都不動聲色,但眼珠子直轉。
可沒有百里家,祈新如何能成事?
一時間,即使是許君也搞不清祈新要做什么,怎敢一人前來,還如此囂張。
卻見,那祈新手中拉著的,竟然是一張……
“檄文?”
許君一愕,那帛書上寫的,明明白白,就是一篇迎戰的檄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