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休斯的男人艱難地吞了口唾沫，不覺打了個寒顫。雙方氣勢上的差距云泥之別。休斯能夠不看維斯的眼睛，維持站立已經很勉強了。

維斯不理會對方的想法，快刀斬亂麻，揮手喝令道：“這是你們最后的機會，給我滾！十秒鐘后，凡是還留在我面前的人，一概會被視作莫頓商會的敵人！

有命賺錢才有命花。我向你們保證，你們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見到明天的太陽！包括你，休斯，是不是小姑娘在塔蘭島上的日子過得太好，缺少了挫折和痛苦，你才要來給她找點麻煩？”

兒女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心上最脆弱溫柔的部分。休斯一時悲憤恐懼交加難言。這種完全被人看穿的感覺，足以擊潰任何人的心理防線。更別提，休斯本就不是什么性格堅定的人。

“滾！！！——”

維斯厲聲咆哮，“立刻從我眼前消失！否則我向你保證，那女孩會死得比這妓女慘一千倍，一萬倍！”

一聲怒喝，立刻有意志不堅的人挪動了步子。他們本就是領了錢來，也要有命花才行，此刻哪兒還站得住腳。有第一個人逃跑，剩下的人也魚貫離開。休斯和老鴇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已經失去了意義。他們兩個人的聲量，無法威脅維斯。而一旦維斯真的證明了事情真相，他們難逃一死。

老鴇率先連滾帶爬的逃離。休斯頹然地抿了抿嘴，也轉身朝外走去。

一場危機消弭于無形。

劫后逢生的格魯特匍匐在維斯面前，痛哭流涕地感謝：“謝謝會長，謝謝會長。沒有您我今天就死定了。”

維斯抬了抬手，道：“下去吧。找賬房領一筆錢，把身上的傷治一治，就說是我的意思！”

維斯安撫了格魯特幾句，由于還有事在身，不想耽擱太多。他跨過地上的尸體朝外走去，來到門邊又回頭，吩咐人把這可憐的姑娘抬去找地方埋了。

走在外面的街上。

一片狂歡后的蕭索和狼藉。維斯有意加快了腳步，像是想要奪回被方才那群人耽擱的時間。

艾德里安的手法越來越拙劣了，透著一股子匆忙的味道。像這種聚集人群污蔑的事情，無法傷害維斯，甚至很難阻止他。除了惡心人，維斯想不出別的用處。

這暴露了艾德里安的虛弱與急切。與之相對，維斯也感到一絲絲的焦躁。

當維斯找到桑德斯時，這人坐在酒館里看木偶戲。房間里酒桌清空了，三分之一用來擺舞臺，三分之二用來擺椅子。酒保站在柜臺后，和npc似的擦著杯子。只有桑德斯一個人坐在中間位置，看著表演。

從后面看，桑德斯身穿亞麻布棉衣，灰色馬甲。一頭銀灰色頭發披在腦后，或許是因為老氣的發色和柔軟的發質，讓他看上去顯得很蒼老。但從正面看，桑德斯其實正值壯年。

維斯走到阿姆斯特丹的會長身旁坐下。桑德斯的注意力仍在木偶戲上，就像沒發現維斯一般。桑德斯不是路德維希，維斯也不會等他。但維斯也不會開口叫人。如果一個人需要你叫才能注意到你，你就失了先機。

這不是朋友會面，這是談判。有的事情不是無所謂的。

維斯起身，走到舞臺幕后，片刻后又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一幕落幕，一幕新啟。故事變成了一個主人請客吃飯，客人來了主人卻無動于衷，結果主人被客人斬首。

桑德斯望著‘斷頭’的木偶，蹙起眉頭，困惑了幾秒后緩緩扭頭看向維斯。舞臺上的木偶也隨之停下，高舉著手盯著兩人。

“維斯先生？”桑德斯先開了口。望向維斯的灰白眼眸里，有貪婪，有狂熱，有疑惑，有嘲笑。很難想象一個人的眼中能承載這么多情緒。

“我們約好的。”維斯不以為意，看著舞臺，說道。

桑德斯歪了歪頭，嗤笑：“你想邀請我一起對抗艾德里安？”

路德維希直接說出真相是因為誠懇，而桑德斯多半是因為瘋狂。

維斯眨了眨眼，道：

“我們籌備了一場會談，所有提蘭的海盜商會，無論大小都會受邀參加，一同商議提蘭的商會未來。提蘭是一座民主自由的城市，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來，或不來，都由自己決定。但是——”

“不參與的人，事后不是被你們碾碎，就是被黑金商會碾碎。”桑德斯嘴角揚起，毫不避諱地補充。

這家伙能夠短時間內，在勢力早已固化的提蘭島上站穩腳跟，成為新晉的第五商會，沒點瘋狂和盲目是不可能的。

維斯側目看向桑德斯，繼續方才的話道：“但是事后再想站隊，我們是不會接受的。”

“你們是誰？”

桑德斯一手搭在椅子上，翹起腿，問。

“除了艾德里安。”

“哦？”

桑德斯目光閃了閃，“這意思是路德維希和阿薩·提蘭都站在了你那一邊？這樣的話，我豈不是沒有選擇了。怎么說，要想成為勝者，也要站在贏面更大的那一邊才行。”

維斯蹙起眉頭，他聽不出這句話是認同還是嘲弄，但覺得嘲弄的成分多一點。

“不過，我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維斯。”

桑德斯豎起一根手指，“阿薩·提蘭這混蛋和我有仇。要是想讓我加入你們，你就必須踢掉他。”

維斯緩慢合了一下眼睛，不咸不淡地回應：“阿薩會和你和談，冰釋前嫌。”

“我要他滾！！！”

桑德斯突然拔高了聲調，引來酒保側目。他扯開胸口兩顆紐扣，好像這樣才能呼吸，“否則，我們就沒得談！”

維斯拿起放在一旁的帽子，站起身來：“我不會背棄我的盟友，你的條件我不可能同意。如果你給我的答復是拒絕。那我能給你的建議是，離艾德里安遠一點，桑德斯。與虎謀皮，不得善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桑德斯聞言夸張地大笑不止。維斯不理會這個瘋子朝外走去。桑德斯卻在他走到門口時叫住了他：

“等等，維斯。只要你能說服阿薩·提蘭與我和談，我就愿意成為你的馬前卒。事后你會給我一口稀粥的，對吧？”

維斯停下腳步，他不知道這個瘋子又要干嘛，為什么眨眼之間突然一百八十度地轉變心意。

“開會的日子是哪一天？”桑德斯大聲問。

屋外柔弱的陽光落到維斯身上，在酒館內投下狹長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