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提蘭城，一切如常，接著奏樂，接著舞。

阿薩·提蘭獨創了一種非常特殊的手段，來向海盜們傳遞關于‘雙生墨蓮’活動的信息。

他安排了一隊人，跟著部分賠率高的海盜們一同出發，把海盜的行動記錄下來，通過信鴿傳遞回提蘭。然后再讓游吟詩人編成故事講出來，木偶戲，戲劇演員表演出來，張貼在告示欄上，公示出來。

這不就是延遲直播？

這么做節目效果很好，極大的增加了海盜節的趣味性。那些吃喝玩樂，以及尋找藏在提蘭城里的金幣累了的海盜們，很高興坐下來的時候能聽到一些戲謔的，刺激的故事。

因此，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在莫頓商會的陰影里，有個人偷偷溜上了二樓，打開了維斯房間的門，鉆了進去。

輕悄悄地快速關上門。

約翰·勞埃德靠在門板上，粗重地喘著氣。四下里靜悄悄的，只有他一人沉重的呼吸聲。約翰自嘲地笑了笑，暗道果然還是老了，連做這么一點事情，都瞻前顧后，畏首畏尾的。如果年輕幾十歲，約翰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把事情辦得干凈利落，漂漂亮亮的。

這是約翰找到的極好時機。維斯前去送別馬爾特，商會里大部分人也都出去慶祝海盜節了。少有幾個留守的也心不在焉，沒人會注意到這里發生的異常。

他又耐心地等候片刻，直起身子，來到辦公桌后，俯身摸向一旁柜子的鎖。

‘還是那把鎖。’約翰暗自松了口氣，維斯并沒有把它換掉。

過去，約翰·勞埃德能看到這把鎖的日子很少。在老莫頓時這是機密，到如今它仍是機密。但約翰·勞埃德手中卻有一把這個木箱的備用鑰匙，足見老莫頓的親信。

約翰摸出鑰匙，打開鎖，將之拿在手中。鎖頭上了年紀免不了生銹，就像約翰自己一樣。人老了就容易睹物思人，觸景生情。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老莫頓失蹤，特里爾奪權，維斯入主，重整莫頓商會，挑戰黑金商會……一件一件，令約翰應接不暇。

約翰不知道自己能否不辜負老會長的信任，為瑪麗守住商會的一切。他覺得自己還是老了，如果在年輕的時候，一切會在特里爾想要奪權的時候結束。約翰會主動挺身而出，為瑪麗承擔起一切，而不是等著維斯的到來。

年齡大了就是容易胡思亂想。念頭到這里，約翰又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瑪麗。她的突然離開引起了約翰的困惑。約翰·勞埃德在事后用自己的人進行了調查，所得到的信息與維斯所說相差無幾。但約翰沒這么輕易打消疑慮，瑪麗離開的太匆忙，太奇怪，讓人心生疑竇。

那么，艾德里安所說的話就是真的嗎？約翰·勞埃德不禁打了個寒顫，那可真是讓人恐懼的情形，同樣無法讓人輕易接受。

樓下傳來東西掉落的清脆響聲。

約翰·勞埃德猛地回過神來，才想起自己今日來的目的。他拉開柜子，從中取出一疊文件，細細辨認后，拿走了關于莫頓商會財務報告的那份。

合上木箱，掛上鎖。一切恢復如初。

約翰又不安地看了一眼，隨后依著原路溜出房間，很快從后門消失不見蹤影。

隨著一束璀璨奪目的煙花在空中爆響，宣告了夜色的來臨。

一朵朵五彩斑斕的凋零花瓣在夜色中綻放，枯萎，褪色。

提蘭城的主干道上，和樓一樣高的馬車，載著幾十人招搖過街。上面滿是裝扮成海盜，土著，國王，雜耍藝人的游客。人們擁擠在街道，酒樓，酒館縱情狂歡。

趴在酒桌上的維斯被一陣敲鑼打鼓驚醒。他揉了揉疼痛的腦袋坐起來，看了眼外面黑盡的天色，猜測自己睡了四五個時辰。

維斯拿起桌上的空酒壺晃了晃，摸出自己的酒喝了一口，踉踉蹌蹌爬起來到窗邊。

游街花車剛剛過去，人們正追在馬車后飲酒跳舞，尋歡作樂。

維斯一眼看到街道旁由米格爾和拉海爾陪著散步的艾德里安。后者驀然回首，望著街頭出神。維斯順著艾德里安的視線看去，是幾個孩子在追逐打鬧。

感受到維斯的視線，艾德里安抬起頭來。維斯取下帽子，禮貌地點頭示意打了招呼，隨后轉身下樓。

睡醒了，也該辦正事兒了。

穿過街頭巷尾，維斯一路來到提蘭酒樓。里面此刻正上演著‘雙生墨蓮’有關的情景劇。幾個裝扮浮夸的演員又蹦又跳，粗略之下也看不出表演的內容。

維斯抬頭看去，發現路德維希身處三樓的凸出露臺，也便順著樓梯上了樓。

他來到路德維希身旁空著的位置坐下。漢薩商會的掌權人沒有看維斯，注意力仍舊集中在表演上。維斯也就沒有開口，順便等酒后大腦放空清醒。

這個時代所謂的‘戲劇’，本質就是下三流。對于臺上的人來說，表演技巧，臺詞，劇情根本無足輕重。他們甚至無中生有地在表演里引進了幾個女人，只為了能夠捉弄、騷擾女演員來逗笑觀眾。因此女演員往往還從事著娼妓的兼職。維斯無事可做，皺著眉頭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主演是薩魯爾·法林，大致內容是薩魯爾一連殺死了三個海盜。

雖說加入‘雙生墨蓮’就默認生死自負，但像薩魯爾這樣像是專程去屠殺其他人的還是過于離奇。

簡單來說，就是一句話，薩魯爾沒把其他人當做自己的同類。

不過這和觀眾們無關，薩魯爾所展現出的暴戾和殘忍，反而更能激起他們融合了酒精的熱血。

等到一幕終了，下方的音樂暫停，只剩下嘈雜的人聲。路德維希這才看著下方，開口道：“你沒去參加海盜節的慶祝嗎，維斯先生？”

維斯側頭看了眼不像和他說話的路德，道：“我們現在不是參與其中嗎？”

“這可是一年一度難得的悠閑時間，就這么旁觀會不會太浪費了？”路德維希道，“雖不知道當初的人為什么會留下這個傳統。我個人倒是挺喜歡的。你呢，維斯先生，你對海盜節的看法是什么？”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一代傳一代就莫名成了規矩，后世的人根本無從了解其原因。

維斯努了努嘴，道：“我猜是因為我們從海盜那兒賺了太多錢，通過這種方式進行回饋吧。不然錢都讓商人賺完了，海盜恐怕不會高興。”

“有趣的看法，”

路德維希淡淡地點評了一句。這個日耳曼人有著種族性的冷靜和客觀，他轉過頭來看著維斯，道：“今天島上又發生了一起暗殺事件，您聽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