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米格爾踏上伯克納島，說出‘替納森向您道歉’這句話，他就被宣判了死刑。

要么，是維斯憤而殺了他。要么，就是僥幸活著回去。那他又要怎么解釋自己能夠從維斯手下幸存的理由呢？艾德里安會認為是因為他背叛了商會。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米格爾解釋不了的。

什么，不說那句話？那就更好了。一個‘不服從命令’的罪名可就坐實了。

“你打算以什么名義殺我呢，維斯大人，”米格爾還想掙扎，“殺死一名來和談的使者，這可不是什么好名聲。”

維斯哈哈大笑，打了個響指，道：“你覺得，‘你意圖暗殺我’，這個借口怎么樣？”

米格爾一時啞然，無言以對，心底生起深深的無力絕望感。

既然對方連罪名都給他想好了，孤身一人身處敵人的地盤，他又不是赫拉克勒斯以一當百，又能做什么呢。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米格爾，讓你能夠活下去，”

維斯坐下，手肘撐著桌子，“告訴我你做了什么事情，觸怒了艾德里安，他要這么折騰你？”

米格爾低垂著腦袋，撥弄著手指一言不發(fā)。

反正都是死，出賣商會的信息來求得片刻茍活毫無意義。

維斯遺憾地嘆了口氣。他原本還想以此為突破口打開米格爾的心理防線，沒想到這家伙這么穩(wěn)得住。維斯倒也無所謂，暗自調(diào)起答案之書，查看了那兩三天發(fā)生的事情。等維斯看到關(guān)于瑪麗的部分，饒是鎮(zhèn)定如他也不自覺地額了一聲，感覺有些摸不著頭腦。

為什么，艾德里安對這件事情這么敏感？莫不是瑪麗是艾德里安的種？維斯也不想八卦的，主要是這件事本身太離奇。瑪麗有什么特殊之處，竟讓艾德里安這樣自我到極點的人，對她表現(xiàn)出了一絲……在乎？

維斯揉了揉額頭，收斂心神，道：“你大概是覺得已經(jīng)必死，所以不肯開口。但情況其實沒有那么糟糕。如果我告訴你，艾德里安其實知道我不會殺你，你又怎么想？”

良久的沉默讓米格爾神游天外。忽而聽維斯開口，米格爾眉頭困惑地擰成一團。作為艾德里安的軍師，米格爾不是傻瓜，但他也快被維斯繞暈了。不過想了片刻后，米格爾也明白過來，眉頭舒展，道：

“您是說，因為您不喜歡別人告訴你要怎么做，所以，既然艾德里安閣下用話語激怒您，想要您殺了我。結(jié)果您反而不會這么做？”

“對的，你想得很快，米格爾。艾德里安樂于精準把控人性，其中也包括我的。你是一枚有價值的棋子，如果沒有那句話，你今日來必死無疑。但現(xiàn)在我會認為你活著對我更有意義，”

維斯嘴角浮起一抹壞笑，“這也就意味著，你活著回去，艾德里安也不會繼續(xù)追責(zé)你。他讓你來和談，只是為了給你一點小懲大誡。但是……”

“但是我必須先能夠活著回去。”米格爾苦澀地補充。

“對的。所以，你能先把你藏起來的那把袖珍槍拿出來嗎？汗水浸濕了火藥，可就開不了火了。”

維斯用指節(jié)敲了敲桌子，“你是原本打算殺了我，將功補過，以此為名回去交差？”

“……”

米格爾陡然挺直背脊，后背一陣發(fā)涼。他有種被千萬道光透體而過的感覺。在以前，還只有艾德里安能給他這樣的壓迫感。米格爾忽然明白，為什么維斯敢和艾德里安作對了。他老老實實地掏出手槍，放到桌上。

維斯隨即將之拿起，一把很袖珍的小手槍，大概只有巴掌大小。很方便隱藏，也適合女性使用。一把燧發(fā)槍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也算是能工巧匠了。維斯笑納了這把槍，隨后看向米格爾，道：

“我可以放了你，米格爾。制造事端不是我的目的。但你欠我一個人情，同意嗎？”

“……維斯大人。”米格爾開口。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做什么內(nèi)應(yīng)，損壞黑金商會的事情。只是在某個時刻，我希望你能夠想起來，我曾經(jīng)放過你一次。如何？”

維斯沒等米格爾說出口，便直接打斷了對方。

米格爾暗自吐出一口濁氣。他本想說，‘那和殺了他沒有區(qū)別’。但維斯給出的條件卻格外寬厚。就算將來維斯想用這件事情要挾他，沒有證據(jù)，維斯又要怎么證明米格爾的確答應(yīng)了。至于艾德里安那邊，是否連維斯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也在他的預(yù)見之內(nèi)呢？米格爾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現(xiàn)在不答應(yīng)，真的會死的。

“您要向我保證，絕不允許要求我做任何損壞黑金商會的事情。哪怕是，與之相關(guān)可能造成損害的事情，維斯大人！”米格爾看著維斯的眼睛，鄭重道。

維斯聳了聳肩，道：

“干嘛搞得像我需要你放過我一樣。好吧，我答應(yīng)你。現(xiàn)在呢，米格爾，如何？”

“我欠您一個人情，維斯大人。”米格爾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說道。

“哦，對了。”

維斯倏忽掏出一個木盒子，和當初裝沃倫腦袋的一樣一樣，放到米格爾面前，“順便替我給艾德里安閣下帶一份禮物。納森說，他想要親眼看到艾德里安為他復(fù)仇！說實話，我覺得他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

米格爾剛放松的心又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重新感受到了被派來伯克納時的恐懼。

…………

返航的旅途一路順風(fēng)。

君臨號寬敞的船長室，維斯攤開身子陷進椅子里。

這次喝的酒是苦艾。這種酒的起源很古老，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時期。但一直不是很流行，維斯只是偏愛它清香宜人的氣息，以及可以讓心臟和大腦爆炸般的刺激感。

等喝了大半杯后，維斯慵懶地閉上眼睛。

這次伯克納事件上，艾德里安的回應(yīng)比預(yù)想的還要軟弱。維斯以為對方至少會用幾艘武裝商船包圍伯克納島，迫使維斯和談。這么做沒用，但至少維持了基本的體面。

也許是因為艾德里安太聰明，不屑于用這種方式欺騙自己。也有可能是因為艾德里安留了后手，等著維斯得意忘形時，再狠狠給維斯一刀。維斯一直都看不穿艾德里安，猜不到這后手是什么。

但這件事的核心在于，過去艾德里安是不會示弱的。如果是一年前，來見維斯的只會是拉海爾和死亡。

現(xiàn)在對手已經(jīng)露出了弱點，維斯并不打算因為畏怯陷阱止步不前。他開始在心里盤算要如何擊破弱點來給予對方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