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斯無聲嘆了口氣，無視其他人投來的異樣眼光，摸了摸艾瑪的腦袋，道：

“再買兩個就好。這次拿好了，艾瑪。”

一陣馬蹄聲突然響起，驚破騷亂，分開人群，來到維斯三人面前。

維斯抬頭看向突然出現的，高高坐在馬背上紅衣高帽，氣宇軒昂的騎士，隱約認出是斯賓塞勛爵的管家。后者居高臨下，不乏傲慢地宣布道：“我家主人邀請您到府上做客，維斯先生。”

“現在？”

維斯接過團子遞給艾瑪，隨后反問。

“現在！”

來人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哪兒還有之前卑躬屈膝的模樣。

維斯看了看其身后十余肩扛長槍的騎兵，明白對方也沒打算讓他拒絕。

雖然不清楚那位斯賓賽勛爵這是發什么瘋，維斯還是朝遠處招了招手，示意之前跟在身后的水手上前，把兩個孩子帶回寂靜號。

“走吧，”維斯做好安排，以下向上，看著馬背上的人，道，“我希望勛爵不會耽擱我接下來的事情。”

維斯在騎兵隊的引導下前往總督府。

六匹從阿爾比恩運來的高頭大馬，鮮衣亮甲，全副武裝的騎兵，驅趕道路上的人群，為維斯敞開道路。

若說禮節不夠充分吧，不合適。但若說斯賓塞勛爵這是在表達敬意，維斯又是步行前往。

這種錯位的奇妙安排透露出主人的心意：我擁有比你更強勢的力量。

只是這種表態顯得虛弱。哪怕是艾德里安，也只會派拉海爾一個人帶著戒指來知會維斯——因為艾德里安很清楚，維斯不能拒絕，不敢拒絕他的召見。

進了總督府后，管家沒有立刻帶維斯去見斯賓塞勛爵，而是把他帶到一個小房間。管家打開房間里一扇扇衣柜，露出里面一套套精致的禮服，回過身對維斯道：

“您可以從中任選一件禮服，維斯先生。換上后我就帶您去見勛爵閣下！”

維斯對此只覺得好笑。這又是什么下馬威？

維斯走到衣柜前，隨意地挑選了一件，問：“我走的時候這件衣服可以送給我嗎？”

“當然，”管家回答，“這件衣服是勛爵送給您的禮物。”

這樣一件衣服可能幾十金幣。維斯倒不是多想要，只是試探一下對方反應。既然對方的答復是同意，維斯也就不多說什么，脫掉自己的衣服交給管家，換上挑選的黑色禮服。

穿這種貼身的衣服，當然沒辦法繼續攜帶維斯日常的短刀，四把火槍和火藥，彈丸，煙，酒之類的雜物。他取下這些東西，放入管家托著的盤子里。

但等維斯放完后，管家卻沒有離開，一副等待的姿態。維斯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管家開口道：“還請您把戒指等飾品也取下來。”

“為什么？”維斯本能地排斥反感。

管家平靜地回答：“這是為了防止您身上攜帶有奇物，威脅到勛爵的安全！”

維斯聞言目光閃了閃。對方毫不掩飾地表明了自己的目的，倒是讓維斯意外。也就是說，管家知道維斯身上有超凡物品，但他并不在意。

就像知道維斯心思一樣，管家繼續解釋道：“還請您放心，我們不會拿走任何您的私人物品。等您離開時，這些東西會一并還給您。為了表達勛爵的善意，寂靜號這些日子在阿魯帕島的開銷，全部由總督府負責！”

“斯賓塞勛爵倒是挺豪氣的。”維斯不置可否地譏笑，陰陽怪氣地點評了一句，隨后取下紅寶石戒指和血璽放上托盤。管家倒也沒有非要搜身，讓維斯交出貼身的等價硬幣。

管家把裝著雜物的托盤放進一個箱子，鎖起來，并把鑰匙交給維斯自己保管，隨后才帶著維斯來到斯賓塞勛爵的房間。

斯賓塞勛爵筆直地站立在書桌后，一身制服筆挺，目視維斯走進。

此刻那里的那人，身上雖然沒有軍人那股子硬漢氣質，但也有幾分文臣的風骨，與維斯記憶里那個傲慢愚蠢的勛爵閣下哪兒有半分相似？

不過到了這時，維斯也是見怪不怪了。能夠想出騎兵邀請，換衣卸甲這些手腕的人，也不可能真是白癡，維斯只能感嘆自己竟然看走了眼，沒發現對方廬山真面目。

“很高興你能來，維斯。”斯賓塞勛爵待維斯站定，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順勢坐下。

“我可以不來嗎？”

維斯嘲弄地反諷了一句，“別人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沒想到三個小時不見，我就得對您改觀了，勛爵。”

斯賓塞勛爵聽不懂那句諺語，但也大概能明白維斯的意思。他咧了咧嘴，道：“和你這樣聰明的人打交道，裝出一副傲慢愚蠢的樣子，對我來說更安全一點。”

一句話既解釋了自己的行為，又吹捧了維斯。

維斯抬頭看了眼天花板回憶了一下，如果自己遇到的是一個城府極深的斯賓塞勛爵，自己會怎么辦……他肯定會讓對方吐血，多付出一點利益和代價。只是看當時的勛爵太傻，維斯懶得和對方談，也很難讓一個傻子明白利益交換的概念。

想到這里，維斯不自覺嗤笑一聲。常年玩鷹，難免有被鷹啄了眼睛的那天。維斯索性既來之則安之，走到沙發攤開身子坐下，問：“那不知道勛爵閣下今天叫我來的目的是什么？”

斯賓塞勛爵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看著維斯，道：

“在開始今天的談話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先告訴你——在伊斯帕島，造成混亂，把島上居民變成尸鬼的尸毒，是我投放的。”

大概是明白維斯一時間很難接受這句話，說完之后，斯賓塞就閉上了嘴。維斯也的確是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給整蒙了。他感覺就像有人在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嗡嗡的。

這位勛爵閣下今天帶來的意外可真是太多了。

“我方便問一句，為什么這么做嗎？”維斯既覺得困擾又覺得有些好笑。

“你對尸毒也有不少了解，不是嗎？維斯船長。我看到你甚至找到了能夠克制尸鬼的方式，”

斯賓塞勛爵臉色不變，平靜回答，“我這么做，是為了揭露帝國海軍的惡行。那些卑鄙的家伙，正在偷偷將殖民地人民變成尸鬼！伊斯帕島位于交通線中心，很快就會有人發現那里的異常，并且把這件事傳播出去。海軍將無法再遮掩他們的罪惡！”

毫無疑問，維斯猜自己此刻看斯賓塞勛爵的臉色一定很精彩。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開始從嗡嗡轉變為一團亂麻了。

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難道斯賓塞和阿爾比恩海軍不是一伙兒的？什么叫向世人揭露惡行？再說，這么做真的有意義嗎，斯賓塞甚至把自己都堵在了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