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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龜背山

  • 胡思亂寫
  • 一汀秋
  • 4116字
  • 2025-07-15 02:07:19

中秋過后的第二天,程穎在吃過午飯后回了學校,楊琳柳也回了老宅,父母去了地里,家里又只剩孤零零的我。

我百無聊賴坐在榕樹下乘涼,看著那本已經翻出折皺的《家》,心中難免會被那時候的舊思想所影響。其實就算是如今,村里也有著許多舊思想留下來的詬病,比較地處偏遠老一輩很難接觸到新思想,想要徹底剔除那需要很長時間了。

當新思想與舊思想發生碰撞,人們就會各執己見,摩擦出矛盾的火花。就比如我的好友吳荀,堅持與家里大吵不休,其實并沒有誰對誰錯,新思想過于開放過于膽大,一步走錯可能就會萬劫不復,舊思想又過于保守,一直守舊不變通也不是長久之計。

也難怪,就連村里出了名懂得變通的我父母,也有著他們不可逾越的繁文縟節。老程的意思就是,有些糟粕丟了也就丟了,但有些事必須得有它該有的儀式感。也是,改變我們思想的就是周遭的環境,無論何種思想都有優劣,棄其糟粕留其精華不就好了,說到底理解還是在于自己。

這不,我坐在家里,隔著老遠就能聽見爭吵聲,其實兩父子每次爭吵的原因都差不多,無非就是吳荀覺得他父親管得太寬,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出去吃個飯喝點酒,隔個十幾分就來一次電話。吳荀的父親就希望吳荀能出人頭地,不要整日就無所事事,覺得吳荀不務正業,不按他安排好的路走,有點望子成龍卻成蛇的意思。

一只蝴蝶落在樹葉間,趕走又飛回,來來回回好幾次,我哭笑不得自言自語“春天都已經過了,怎么……難道我老來得春,要走桃花運了?不然咋會招蜂引蝶”。

也不知道楊琳柳什么時候站在門口,她聽見我的自言自語,她沒忍住笑著說“平日里怎么沒發現你這么自戀呢”。

她拿著些天地銀行的錢來到我跟前說“走,我帶你去龜背山露營”。

我合上書起身,我知道楊琳柳的意思,她每次回來都會去龜背山祭拜,不過之前都是她一個人去,就算我提出一起她也會拒絕,每次都是我偷偷跟在她后面。這次她讓我陪她一起去,這顯然在我意料之外。

以前村里沒通公路,最開始的路去一趟鎮上來回得花兩天時間,后來村里出行的需求越來越多,村里人合力在陡峭的龜背山上鑿了一條路,這樣就不用繞遠路,路程縮短了不少,去鎮上來回一天足夠了。

聽村里的老村長說,楊琳柳的父母就死在了龜背山,修路時楊琳柳母失足掛在懸崖邊上,楊琳柳的父親救人心切,企圖拉住自家媳婦,結果兩人都掉下了懸崖。每次說起老村長都會惋惜,他悲痛內疚的說。

“他們就在我旁邊干活,可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我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我起身后看到楊琳柳站著不動,于是就催她說“走啊,愣著干嘛呢”。

楊琳柳沒好氣的說“都說了去露營,今晚肯定就不回來了,你不帶點吃的想餓死在山上啊”。

天氣晴朗,我們艱難的走在龜背山狹窄的山路中,也就夠兩人同時通過,我扶著木欄子向看去,那萬丈深淵看著就讓人毛骨悚然。整條路是一個斜倒著的八字,下一層每走幾步就有一個石柱子,支撐著上一層的路。

楊琳柳走到靠中間的位置,在一根石柱子邊停下,她拿出黃紙拿石頭壓在柱子旁,又拿了些帶著的吃食,大概是我在旁邊她不好意思,她這次倒沒有哭,也沒有任何言語。

村里有個說法,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埋在自家墓地里的,說這是不祥之兆,守護村里的山神,是不會讓他們的魂魄進村子的,所以就算葬在自家墓地里,他們的魂魄也回不了家。所以村里每當有人死在外面,如果是外地會把尸體搬回來埋在村口的亂葬崗,如果是在村子地界那就會就地掩埋,埋哪兒那里就是他們的新家。

我們繼續朝山頂走去,我能感受到楊琳柳的情緒變化,就問她“你還好吧”。

楊琳柳一巴掌拍在我的腦袋上說“知道你不擅長安慰人,我能感受到你的關心,沒必要沒話找話”。

楊琳柳說“其實我都不知道他們長什么樣,我對他們的了解也只是在爺爺奶奶,在村里老人口中聽說,可想起他們還是會莫名的難過”。

我摸了摸她拍過的腦袋說“正是因為這樣,他們在你的記憶中一片空白,所以每次思念都只能憑想象,這種想象出來的模糊記憶,會讓思念變得更加沉重”。

山頂近在眼前,楊琳柳突然對我說“程晟,我累了,背我”。

我看了看不遠處的山頂,又看了看楊琳柳說“你不怕被人看到,然后那些碎嘴子又胡說八道啊”。

楊琳柳看著我說“我從來就沒在意過別人說什么,我只是怕因為我毀了叔叔阿姨的名聲”。

我把手里的吃食給她提著,然后蹲下身背上她。

“駕……駕……駕”,我被楊琳柳整得一陣無語,她抓著我的頭發還真當騎馬似的蹦來蹦去,還好臨近山頂路比較開闊,要是在底下的路段,我真怕一不小心掉下懸崖。

龜背山應該是看山勢起的名,四面都是斜坡,山頂正中央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地,沿著去往鎮上的路路望去,斜坡之后是一段很長的山坡,從遠處看整座山像極了抬著頭的烏龜。

山頂上有個茅草屋,是用來往返鎮上的時候休息用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茅草屋里還有著完整的餐具,還掛著許多臘肉,想來這個茅草屋經常使用。

茅草屋后面有天然的泉水,還有個水潭叫洗象池,說來也奇怪,聽在村里老人說,這個洗象池不會干涸,也不會有水溢出來。

楊琳柳躺在草地上休息,我怕屋里藏著蛇鼠,就先把火生起來,然后學著楊琳柳,頭枕著手躺在她的身邊。

楊琳柳手托著下巴看著我說“我覺得要是能一直生活在這里也挺不錯的,空氣清新風景又好”。

我笑著說“可拉倒吧,就單是沒電沒網你就呆不了三天”。

我腦袋又挨了一巴掌,楊琳柳說“你怎么老喜歡掃興呢,別逼我在開心的時候扇你”。

我小聲低喃著“說得像沒扇一樣”。

楊琳柳平躺著,突然發神經大喊著“好愜意啊……我好喜歡呀……”。

我沒理會她的鬼哭狼叫,而是問她“你怎么老是拍我腦袋啊”。

她看著萬里無云的藍天說“跟阿姨學的呀,阿姨不就經常這樣拍叔叔”。

我有些汗顏,學什么不好,偏要學我媽打人,再說憑什么我媽打我爸,你也要學著打我,這是什么狗屁邏輯。

我很嚴肅的對她說“這能一樣嗎,哪有當妹的打哥”。

她平躺著抬起手又一巴掌拍我腦袋上“就打就打就打,我還是你大姐呢”。

龜背山上有很多花,有些很常見有些叫不出名,有些花謝了又有些花開了,龜背山上的花好像不會凋零,無論是什么季節,都能看到漫山遍野的花。

晚飯過后太陽還沒有落山,我坐在草地上,看著張開雙手奔跑的楊琳柳,此刻的她像極了無憂無慮的精靈,肆意的在草地上,在鮮艷的花叢中奔跑。

其實我知道,她是太壓抑了,在建水時每天就呆在家里,一個月都可能不出幾次門。就算回到家里,她雖然嘴上不說,可還是有著太多顧慮,處處照顧著我們的情緒,做得面面俱到。可小時候她就是個沒有規矩,活潑的女孩,又怎么會不向往天空。

性格使然,我自言自語說了句“一瘸一拐的,跑得真丑”。

日落時分,陽光把整個山頂照成金黃色,鏡頭里楊琳柳手捧著一束桔梗花,追逐著山上的彩蝶。后來她在陽光的沐浴下起舞,她站在光里,穿著潔白的裙子,像極了剛降臨凡塵的天使。

我不禁想起安詩雨跟許沁,在我認識的人中,她們兩個是最漂亮的,我鬼使神差的拿楊琳柳與她們做比較。她沒有安詩雨的活潑可愛,沒有許沁的溫柔嫵媚,可在此刻我覺得她就是最美的。

盛開著的鮮艷花骨朵,與她紛飛起舞的彩蝶,即將落下的太陽,以及這山上所有的一切,所有目光所及的一切,在此刻都失去了顏色。

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就像她所說的,要是能一直這樣生活在這山上,好像也是件挺不錯的事。難道我動心了?我立馬收起這個可怕的想法,想平日里她會拍我腦袋,還總是跟我對著干,反正就是找了一堆毛病給自己打強心劑。

最后的日落楊琳柳來到我旁邊坐下,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看日落。不過此時我的心思并沒有在日落上,因為我的心里已經翻起千層浪,打再多的強心劑都不起作用。我偷偷的打量著楊琳柳,只是微微看到她那精致的臉,我就已經心跳加快,紅了臉。

太陽最終消失在了山后,楊琳柳看著我說“你臉色不對勁啊,是哪里不舒服嗎”。

哪里不舒服?那我能說是心里不舒服嘛,我支支吾吾的說“沒……沒事……我去拿東西”。

藍調時刻,我們坐在篝火旁,烤著從家里拿的烤串,還有兩條白天從洗象池釣的魚。酒足飯飽后,又躺在草地上,就像楊琳柳說的,遠離喧囂真的很愜意。

在遠離燈光的山上,夜空中有一輪明月,有繁星點點。記得小時候,每天都有很多星星數,睡不著了數星星,無聊了數星星,數著數著記錯了又重新數,數著數著就睡著了。

我仰望星空說“要不我們來數星星吧”。

就這樣,我們在篝火旁,兩個人對著天空指指點點,也不管對方會不會耍賴皮,數著數著也不知道她數到第幾顆,靠著我的肩膀睡著了。

在我耳旁順勻的呼吸聲,借著火光,我看著她白皙的臉,像是一件精心雕刻的藝術品,臉頰泛著紅暈,像熟透了的蜜桃,她的雙眸猶如夜空中的星星,明亮,深邃,令人著迷。

這大概就是他人所說的,我們往往能記住擦肩而過的路人,卻記不住身邊人的樣子。在此之前,我從未對她產生過哪怕一絲情愫,所以也沒去細細打量過她。

我內心有些崩潰,在矛盾中反復掙扎,無數楊琳柳保護我的場景浮現腦海,回憶起每一個吵吵鬧鬧的相處。我居然希望那晚父親說的是真的,她真的看得上我。可想到那是相處了十多年,一直當家人的楊琳柳,我就覺得這是件天理難容的事。

世間所有的感情剛開始都好像是見色起意,唯有動人心弦的容顏,才能搭建起通往彼此心里的橋梁。只是我這樣的見色起意未免太可笑了些,或許萌生情愫就已經是離經叛道的事。

其實我也有自己過不去的舊思想,這年頭無論電視里或是現實中,像我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還有人娶自己親表妹呢,我不過是產生了一些念頭,哪會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只是過不了心里那道坎罷了。

我以為這種困擾會讓我失眠一整晚,沒想到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起來看日出了,還睡呢”。

早上我被楊琳柳一巴掌拍醒,我撓了撓頭說“早晚要被你打成智障”。

楊琳柳翻了個白眼說“從小到大你好像沒聰明過吧”。

我被懟得啞口無言,只能仰天喊著“靠,蒼天啊,大地啊,還有沒有王法了”。

天空泛起魚肚白,太陽睡眼惺忪從山后升起,它應該也很不情愿吧。等陽光照在山頂上,我們才發現正身處于云海中,云海不高不低到小腿一半的位置,楊琳柳在云海中翩翩起舞,而我自然是當起了攝影師。

她歡快的在云海中起舞,像在天外天的仙子,她身形纖細,婀娜多姿,像春日里的柳枝,隨著微風輕輕搖曳,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透著讓人著迷的優雅。

我們又一起看著太陽高升,看著腳下的云海散去,我們匆匆吃過早飯,按照楊琳柳的旨意挖了兩棵山茶花樹苗,她說要帶去建水,之后我們便結束了此次露營,踏上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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