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一大早,高六兒一如既往地去后街給掌柜倒痰盂兒,剛推開門走出來,隔壁的“半霍弟子”劉老大叫住了他。
“六子,那天你張羅著找范當家的對吧?”劉老大坐在柳樹底下一邊用手拿著鞋子在地上磕噠鞋底,一邊跟高六兒聊了起來。
“大爺,聽您這話,有信了?”高六兒識時務的接過了劉老大的鞋子,邊幫他磕噠邊聽信兒。
劉老大盤腿兒坐著,開口道:“我二兒子在捕盜營你忘啦?昨夜個剛摸黑兒,范當家領著車隊貨都沒卸直奔衙門了,找黃老爺去了。”
劉老大口中的黃老爺,姓黃名家杰,歷史上是綏化府最后一任知府老爺,甚至做到了民國二年。其名聲甚是不錯,當?shù)厝耸志囱觥?
黃家杰上任伊始便很有長遠眼光的成立了消防隊,而且促成了綏化城內通電,1910年的關外綏化府,夜晚已然用上了電燈。同時在他的一力主張之下,綏化府擁有了郵局、審判廳等現(xiàn)代設施。
黃老爺是十三年進士,他這一科與前數(shù)千年不同的地方在于,首次將算學納入科舉考試之中。朝廷這一創(chuàng)新也使得這一科的進士們比以往多了些“新氣兒”。
對比同年的其他進士,尤其是和狀元郎—貴州趙以炯相比,他顯得那么平凡,畢竟趙以炯是自科舉制度創(chuàng)建以來云貴之地第一個狀元。但各自奔前程、上任之后,平凡不出奇的黃家杰在歷任安徽阜陽知縣、東三省漁業(yè)總辦后煥發(fā)了政治生涯的第二春。
“找大老爺去了,這是?”高六兒把鞋子還給了劉老大后,給痰盂兒送了回去,跟大掌柜言語了一聲便出發(fā)前往府衙找范家人,畢竟范二奎車上還拉著懷仁堂需要的藥材,他要去請范當家來過銀兩交貨。
另一邊的衙門里,公堂上的黃老爺頭靠在官椅上,他回想起自己的仕海生涯,匪患他早已屢見不鮮,但這關外的土匪來去如風,對于其據(jù)點也是兩眼抓瞎。這使得樂衷于搞大國基建的黃家杰也“汗流浹背”了。
他的手指輕輕敲打書案。
“二奎,不管是出于你的車隊被劫還是維持綏化府治內治安,本府都權當作為。”黃知府靠在官椅上的頭“直”了起來。
“子幫可有良策?”黃家杰捋須看向了師爺劉卜。
“大人,當下之急還是在于秋收之事。這匪患,卜認為當先探清虛實,避免打草驚蛇。”秉持老成之言的師爺此時只能委婉勸告自家大人莫行沖動之事,畢竟自家大人在做阜陽知縣時便因種種政績成為當?shù)厥兰业难壑嗅敗⑷庵写獭?
這自家大人哪哪都好,就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還一腔熱血,做官這么做哪能行,這世道哪怕是兩榜進士、老虎班出身、天子門生也難啊。師爺暗自道。
“便先如此,本府自當推敲權宜之計。”黃知府仿佛也看出了師爺?shù)男【啪拧1阕尫抖然丶伊恕?
來到府衙門口的高六兒早跟門外等候的范家伙計打聽了始末,他不禁陷入沉思:
按江湖規(guī)矩一樁事一樁了,胡子只是拿了銀兩,沒傷人沒劫貨,這范二奎報官之舉用意何在呢?莫非真沖著知府大老爺?shù)墓俾暠銇碚堅?
他來回在花轱轆車隊附近踱步,范家的賬房先生苦笑著跟高六兒講:
“六子,你先回吧,藥材卸貨后我自當上門拜訪商議貨價,這批貨里的黃芪可是一等一的老林子貨,差不了你們懷仁堂的。”賬房一邊說一邊眺望府衙門口,在看到自家掌柜出來后緊步跟了上去。
“爺,如何?”
“走走走,回去回去,媽了個巴子的,這路不安全了。”
賬房心領神會。
......
高六兒一邊往懷仁堂走,一邊招呼著燜子過來,燜子是那群練習馬步的淘小子里面的領頭的,十二三的年紀快有范二奎那么高,大鼻涕甩了甩便湊到高六兒身邊。
“拗(六)哥拗(六)哥,小滿他爹大煙癮犯了,給小滿打了,逼著他去偷搶,小滿現(xiàn)在擱懷銀(仁)堂后該(街)你天天倒痰盂那旮沓躲著呢。”
來到后街看到撅著腚的小滿,高六兒將褡褳里的十幾個銅子全給了他,高六兒的手放在小滿頭上,撫了撫他搟氈的頭發(fā),嘆了口氣道:
“小滿,你爹怎么又染上了那東西?成青天任上不是全城燒煙了嗎?”高六兒也是一臉不解。
“六哥,那玩意,能說戒掉就戒掉嗎,嗚嗚,他是我親爹,我能怎么辦”小滿的小臟臉哭成了小花貓。
高六兒口中的成青天便是光緒三十一年后綏化正式設立為府后的第一任知府成多祿,因其任內禁毒禁煙、禁種罌粟,成立警察隊,辦學堂,統(tǒng)計人口等,從而深受百姓愛戴被稱為“清廉太守”成青天。
其禁煙工作并非一帆風順,稅收收到影響,癮君子們怨聲沸天,但其依然毅然下令禁煙,對于不配合的便親自帶領其親手成立的警察隊上門做“工作“。三個月后卓見成效,并且這一任知府黃家杰蕭規(guī)何隨,沿用了這一禁令。
“小滿,先跟著燜子回家,這些銅子給他家嬸子,不能白吃白喝,過幾天我看情況接你。”
“六哥!嗚嗚嗚嗚......”小花貓再次浮現(xiàn)在高六兒眼前。
高六兒自己都居無定所,只能給了銅子后讓他先跟燜子回家,他再回懷仁堂去將范家賬房的話遞給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