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產的奔馳普爾曼600，汽車設計業的經典作品。開這種老爺車，難怪來得那么慢！”雷蒙德先是撫摸著棕黃色的真皮座椅贊嘆，然后話鋒一轉變成了抱怨。專員是一次任務中的最高負責人，這次輔助部門如此拉胯，就算要他們切腹謝罪都不過分。

司機咬唇不語。

“那男孩看起來平平無奇，我想不通為啥能有倆漂亮姑娘跟在后面。”

司機騰出一只手來捂住嘴，渾身哆嗦……

“……算我求你了，這件事不要發在守夜人討論區。”

“噗——哈哈哈哈！”司機笑了足有一分鐘才重新調整好臉部酸痛的肌肉：“OK，但我憋著十分難受，我就告訴一個人，一個人就行。”

“你女朋友？”

“芬格爾。”

“我靠，那和昭告全天下有什么區別？”

守夜人論壇是什么？那是卡塞爾學院的內部論壇，是個傳奇，同時也是每個卡塞爾人永遠的家。

無論你是在校學生還是早已畢業，無論你是在痛罵食堂的豬肘子一年不如一年，還是加入考古隊在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挖遺跡，更甚至你已經畢業多年正在燈下冷臉洗內褲……只要你曾經在卡塞爾上過學，只要你閑下來能上網，都會第一時間連到守夜人討論區，感受家的溫暖和……八卦精神。

雷蒙德不想讓家里知道自己被三個中學生陰了，更不想讓家里知道沒這仨熊孩子，自己還差點嗝屁……

而芬格爾又是誰呢？芬格爾是這個家里最聒噪的蟑螂，是打不死的小強，是校園狗仔之王，自稱秉著新聞工作者的公義，一切合理的無不該暴露于陽光下。于是各種不光野而且史的緋聞都能在這個談論區里查到。

要是讓這種人知道這么大的樂子……

雷蒙德的臉黑得跟煤炭一樣，猛吸了一口過肺的煙，對著車上方吐了口白霧，“我今年剛畢業，攢了兩萬學點……”

司機肅然起敬，“我絕不會走漏半點風聲。”

好，這下他就放心了。所有學生都經過了龍文清洗記憶，剩下唯一知道的司機也下了保證，這事一定可以爛在地心里。

至于記憶清洗出問題？這方面卡塞爾學院可是專業的。若干年來，有很多入學又后悔的學生接受了協議，重新回歸正常社會，也有無數下手惡毒的執行部專員靠著這項技術才不至于讓“作案現場”暴露在媒體視野下，威脅到學院的隱蔽性。

雷蒙德……很放心，雖然他忘了檢查成果，但應該沒問題吧，就算是混血種也需要血統純度高的才能抵御龍文的影響。

“那兩只死侍……以前是學生。”

“那又如何？”雷蒙德壓低了聲音說，“這個校區不大，說不定你在學校里裝保安嘬泡面時還看見過他們。你知道那女生是怎么死的嗎？我找到她的時候，她的尸體孤零零地躺在小胡同里，腹部被利器撕開，內臟被掏走了大半，至今下落不明，由于現場一截腸子的殘骸上有牙印，所以我當時推測，她的內臟很可能是被吃了。”

司機深吸了一口氣，“我，我只是在處理現場時發現，那個被擊斃的哥哥，腦子明明早就死亡了，身體卻在倒下后又朝著弟弟摔落的方向挪動了幾步。

前輩您說，這到底是人的親情還是龍的親情？”

……

路明非就算是蹲，也和別人的蹲法不一樣，他縮成一團，頭發遮著大半張臉。身邊露肚皮的大橘被他擋了陽光，以一個不屑的表情看著他，一人一貓犀利的造型不時引發路人駐足圍觀。

他通了宵，他徹夜未歸，他遭遇了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又有幾個奇怪的人朝他念誦怪東西，說要清除他這段記憶，清完就送他回家。

事實上卻是家沒回得去，因為徹夜未歸，嬸嬸一家都不在。所謂的記憶也沒洗掉，路明非甚至覺得那是群跳大神的，別說，還挺助眠。

半個小時之后，匆匆趕來的楚子涵結束了這場丟人現眼的展覽。

腿都蹲麻了的路明非一瘸一拐地跟在楚子涵身后，走在校園幽靜優美的小路上，時不時在楚子涵修長的背影上偷偷瞄一眼，表情神態就像是不小心燒了廚房、又擔心又委屈的小媳婦。

利用這半個小時蹲墻角的時間，路明非捋了一遍昨天他進到鬼樓里發生的所有事情，覺得沒準真是做夢犯沖了——自己一個衰仔，怎么可能和兩個美少女大戰“外星怪物”還遭遇神秘組織呢？這又不是復仇者聯盟！

雖然其實卡塞爾學院和復仇者聯盟還挺像的，一個希望世界和平，一個希望龍能消停。

他心事重重地看著楚子涵，連那只對他呲牙的大橘都去蹭了蹭她的褲腿——和昨夜記憶中不一樣，她穿的是修身的長褲，只露出一點光潔的腳踝。

正巧這時候，楚子涵突然回過頭來，路明非忙不迭地避開她的目光。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我。”楚子涵的臉完全看不出熬夜的痕跡，“還記得鑰匙丟哪了嗎？”

路明非像個自閉孤兒一樣低下了頭，擋在眼前的劉海投下陰影，心跳個不停，“好像是在鬼樓那邊。”

楚子涵瞳孔驟縮，一不注意踩到了大橘的尾巴，“你沒忘記？”

短短四個字打消了路明非一整天的擔憂。

“我……我……我……”路明非吭哧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他連眼圈都紅了，才憋出了一嗓子，“我還以為學姐你忘記了，或者那干脆就是一場夢！”

他想起剛上初中時，低頭系完鞋帶，同行的朋友已經走出去了好遠；又想起昨夜楚子涵說趙孟華徐巖巖他們串通起來耍自己……虛虛實實困擾著他，比孤獨更可怕的是……遺忘。

而他總覺得自己已經忘掉了重要的東西，不能再來第二次了。

“既然我倆都沒忘……”楚子涵不愧是楚子涵，立刻就開始分析。

“那他們果然是群跳大神的！”路明非搶先回答。

“啊，不，我是說夏彌她……”

夏彌也沒忘，她走進空無一人的房間，不知在對誰抱怨。

“我真討厭那樓盤成一圈的走廊，我討厭一切圓的東西，生生死死，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