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剛上初中時路明非還是讓很多小毛孩羨慕的，因為他沒人接送，當然不是指他“沒爹沒媽”，而是沒人管他。放學后可以隨便去哪兒，想逛超市逛超市，想看漫畫看漫畫，還能去打桌球。

初中很多小孩的金錢觀還比較樸實，完全沒考慮過路明非是個窮狗的可能。

也是從那時候起，路明非養成了愛踢小石子的毛病。他也不喜歡郁金香、牡丹這種大富大貴的花，反而對蒲公英和風鈴草情有獨鐘。

窮嘛！那就有點窮人的審美！

這個小城夜晚時比白天更有生氣一點，有人有車還有夜市，夜幕降臨時還能把白天才顯露出的破敗重新藏匿。

現在回去？

路鳴澤占著漫畫書和電腦時洋洋得意的胖臉讓他一陣心煩，他都不知道自己回去了能干什么。

睡覺還是發呆？

還是為了免嬸嬸一頓罵？

這時候，打了半晚上星際沒進食的肚子發起了抗議。路明非猶豫了一下，想著自己身懷三位數的巨資，便拐了個彎，轉進了跟之前那條巷子平行的一條小街。

他這個舉動引起了楚子涵的警惕，巷子里雖然采光不好，但時常有踩了就報警的垃圾在地上，所以她一直保持著足夠的距離。看到路明非停下，她差點以為已經暴露，打算出去坦白從寬了，做“賊”尚且不自在，逃跑于她是不可能的選項。

她抬眼看去，小街里排列著各種感覺進去了就出不來的小旅店以及感覺吃了就中毒的小飯館。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踏進過這種環境了，也忘了大排檔是個什么味道了。

雖然在地溝油的新聞里經常見到這仨字就是了……

楚子涵保持著距離，這條小街上她看到了一家招牌上長貓的樂器店和一個裝修得很粉嫩的奶茶店，至于其他的店鋪倒是沒太大區別。

她看到路明非在路過一個舊超市時停了下來，推門走了進去。

這個沒出息的家伙打算在這泡個面。

然而當店里帶著中山紅煙味的風扇風撲面而來時，路明非停在了進門三步的位置，他想馬上扭頭出去。

收銀臺前那三平米不到的小空間里，擠著四個人，每人一張椅子，或坐或靠。

他一進來，本來聊天打牌吹水的幾個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轉過頭齊刷刷地一塊盯著他。

路明非看著這四個人，從長相到發型，從穿著到氣質，每個人臉上都像是寫著一個字。

不，是，好，鳥。

壞了！捅婁子了。路明非突然想起這家店原來那個長得像壯壯媽的老板娘說最近收入不景氣，“旺鋪轉讓”給了一個年輕人來著。

可是愿意給客人熱水泡面的超市就這一個，他循從覓食的本能直接大步跨了進來，完全沒去思考為啥超市門是關著的。

現在路明非知道超市為啥關門，且盤下壯壯媽店面的年輕人是做什么的了，超市原本的貨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箱和霓虹燈管——這是要開家夜總會。

而且還不是多正規的那種，瞅著正對面那哥們兒的大花臂就知道。

這年代還沒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新型D品，相關的監管還不夠嚴格。夜總會里的人魚龍混雜，正經的不正經的。夜總會本身也魚目混珠，正規的不正規的，相同點都是夜夜笙歌，酒氣熏天。

開這種店的人，往往都會被備幾個打手，防止客人幾碗黃湯上了頭就鬧事。

“你招聘啟事上怎么寫的？怎么來了個學生？”四人中有個穿休閑褲的殺馬特站了起來，全身都散發著“我是他們老大”的氣息，他倒是認識仕蘭中學的校服。

然后他又補了一句：“咱又不開gay吧，要學生那也得是女學生啊?！?

路明非一直覺得自己看上去應該不是那么欠扁，雖然有時候犯賤連自己都會被自己無語到，但心平氣和只是走錯了的情況，自己看上去絕對的老實巴交。

所以當這個假裝自己是個超市的準夜總會里所有的人都一塊兒盯著他，并且保持沉默一臉“你想找茬”的時候，他覺得應該是有什么巨大的誤會。

路明非深知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當即擠出一個略帶痞氣的笑，對付混混的最好方式是讓對方以為你也是個混混，不能裝乖，乖小孩最容易被欺負了。

“兄弟，我走錯了，我以為超市還開著?！?

他一邊說一邊后退，余光居然瞅到貨架旁的木工梯上有個光頭趴在超市窗戶上跟個壁虎似的。

“麻子！真不知道你給我望的什么風。”殺馬特沖著壁虎吼了一句。

“有什么好望的，多余花那錢還買個望遠鏡。”大花臂吐槽。

殺馬特已經繞到了路明非背后，堵住了門，看著這男學生的翹臀上還掛著瓶營養快線。他感到深深的疑惑和不解，嘴上倒是沒停，“沒花錢買，麻子愛玩，他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凹凸鏡，對好焦距自己拿硬紙卷糊的?！?

路明非感慨萬千，雖然不清楚這幾個人各司的什么職，反正先拍個馬屁，“真好，心靈手巧，未來的大科學家……臥槽，這是什么？”

殺馬特從墻角拎起了一個麻袋和一卷麻繩，自己拎起麻袋，把繩子丟給大花臂：“干活。”

路明非看著“不，是，好，鳥”四大天王亦步亦趨，更加感慨萬千：“真棒，殺人綁票，未來的梁山好漢……”

殺馬特剛想接下這個盛譽，走了兩步，突然回過味來：“你罵我是土匪？”

“沒啊，大哥！你都有錢開店了，哪能還干打家劫舍的勾當？學術一點講你都上岸了，”路明非這會兒腿都在打哆嗦了，其他仕蘭中學的公子哥說不定還能湊出點贖金，他就只配聽天由命。

“沒事，我又下海了。”殺馬特咧嘴一笑，“打劫！”

于是路明非剛到手的二百五十大洋不用再考慮花在哪里了。

“側門在那邊?！?

這做大哥的人還怪好的，收了錢就不會動手，雖然收益遠低于預期，但還是給路明非指了條近路。路明非免了頓毒打，垂頭喪氣地往外走。

卻沒想到，他這一走，倒霉的就是楚子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