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戰(zhàn)勝人格障礙：方法在你手中

我為什么要寫這本書？因為我越來越受不了有些人說人格問題是不存在的。這些人堅持認為診斷結(jié)果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污名化的標簽，所有被貼上這種標簽的人只能遭受痛苦，沒有一點積極的作用。

但在我看來，目前全球范圍內(nèi)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有人格問題，并因此生活在痛苦之中，而且他們通常不了解自己產(chǎn)生痛苦的原因。我寫這本書，就是想請他們“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存在的問題，并為他們提供一條繼續(xù)前進的道路。

你是這個群體中的一員嗎？你可能認為自己不是。在做出判斷之前，請你先認真閱讀本書。讀完后你就會意識到，你或是你認識的很多人可能都存在人格問題。假如你碰巧只認識兩個或不足兩個人存在人格問題，那么你大概率會認為自己不處于人格障礙的困境中。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你本身具有人格問題，才導(dǎo)致你得出上面這個結(jié)論。

我把本書的出版日期定在了5月25日，這一天也是國際人格譜系日（International Personality Spectrum Day）。這個日期其實是由一個組織決定的，他們致力于發(fā)現(xiàn)治療人格障礙的新方法。我誠摯邀請所有人在這一天來一起慶祝人格多樣化的發(fā)展成果。我相信如果沒有人格多樣化帶來的巨大推動力，那么人類將毫無前景可言。

我在前文提到過，全球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有人格問題。你覺得這個結(jié)論難以置信嗎？我敢打賭你是這么認為的。你可能覺得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是那些“瘋狂”的精神科醫(yī)生，他們看起來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做，卻試圖接管整個世界。但請你先等一等，在一個死寂的夜晚之后，在醫(yī)生們被認定為事后諸葛亮，成為一個糟糕的笑話之前，請你先問自己下面這幾個問題：

1.別人有時會讓你感到情緒低落嗎？

是　　否

2.你經(jīng)常覺得生活不值得過下去嗎？

是　　否

3.你經(jīng)常主動回避那些難以相處的人嗎？

是　　否

4.別人會說你太過情緒化嗎？

是　　否

5.工作中有許多人讓你感到惱怒嗎？

是　　否

6.你希望與他人相處得更好嗎？

是　　否

7.你認為有些人對你懷有惡意嗎？

是　　否

8.你覺得自己很難交到朋友嗎？

是　　否

在上面這些問題中，你回答了多少個“是”？如果答案“是”的個數(shù)在兩個或者兩個以上，那么你就很可能存在一些人格問題。

這些問題根據(jù)對象的不同，分成兩個部分。其中，奇數(shù)編號的問題主要與他人有關(guān)，偶數(shù)編號的問題則與你自己有關(guān)。這些問題中會存在一些交叉重疊的部分，這并不奇怪，因為人格問題不是孤立發(fā)生的，它涉及你在社會中與其他人的互動和交流。

想要解決“人格障礙從何而來”這個問題，你需要通過進一步的閱讀，才能找到最終的答案。這里我要強調(diào)的是，如果你對上面這些問題的回答是“是”，就表明你目前存在一定程度的痛苦和不安；如果你的回答是“否”，就表明你并沒有痛苦和不安。

先不要去想這是否代表你得了一種疾病：只要你感受到了痛苦，你的這種感受就應(yīng)該得到承認。比起一般情況下只持續(xù)較短一段時間的感冒或發(fā)燒，上面提到的這種痛苦通常要嚴重得多，所以不應(yīng)該被忽視。此時此刻，也沒有必要為你的痛苦過早地貼上標簽。在后面的章節(jié)中我會講到，為什么有必要在這些讓你感到痛苦的問題變得愈發(fā)嚴重時，以某種方式給它們貼上標簽。

你現(xiàn)在可能依然感到困惑，為什么回答“是”，便意味著自己存在某種潛在的人格問題呢？請看下面這個例子。

“工作中有許多人讓你感到惱怒嗎？”（Do many people at work annoy you?）這個問題似乎并不罕見，很多人在工作時都會出現(xiàn)這種感覺。這里的關(guān)鍵詞是“許多”（many）。我會見過一位容易緊張的年輕女性，她在一間開放式辦公室工作。這間辦公室內(nèi)的大多數(shù)同事都是男性，他們針對她的外表發(fā)表過一些有性別歧視含義的評論。比如，當她試圖調(diào)整自己辦公桌的擺放位置，以便其他辦公桌可以擋住自己時，他們開始不停地嘲笑她：“害羞的貝蒂現(xiàn)在正在做什么呢，伙計們？我敢打賭她只是在涂指甲油。”她向老板投訴這些問題時，卻并未得到嚴肅對待，而是被告知：“他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你知道的，年輕人都愛這樣做。”

看完這個例子，你可能會認為老板是對的，她應(yīng)該繼續(xù)忍耐下去。但是，當這種行為已經(jīng)給脆弱的個體（貝蒂）帶來明顯痛苦時，繼續(xù)這種行為的人就不僅僅是“正常的性別歧視”了。無論他們的本意是什么，他們的行為都帶有麻木不仁和施虐的成分。這不再只是一個玩笑，它表明在這間辦公室里有一些男性的人格已經(jīng)變得失調(diào)。

“你經(jīng)常覺得生活不值得過下去嗎？”（Do you often think that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這絕對是一個私人化的問題，有這種想法的人通常會被認為是抑郁的。他們確實會表現(xiàn)出抑郁的狀態(tài)，其背后的原因往往與人格有關(guān)，而且人格很可能是一股重要的驅(qū)動力量。

如果你完全不能適應(yīng)社會生活，或者你在生活中沒有任何目標或規(guī)劃，也沒有朋友可以求助，那么你很容易認為自己的生活非常糟糕。你的生活就像是在一直重復(fù)下面這句話：“生命是一種不治之癥，總是以致命的結(jié)局結(jié)束。”（Life is an incurable disease that always ends fatally.）這肯定不會讓你的感覺變得更好。所以，表面上反復(fù)出現(xiàn)的抑郁情況往往意味著你的人格出現(xiàn)了問題，這才是在幕后操控傀儡的主人。

如果你認為生活不值得自己為之付出努力，那么這種想法可能來源于你的人格，以及它與各種環(huán)境互動的直接結(jié)果。你的感覺變化可能和周圍人的做法有很大關(guān)系，你所住的地方可能會讓這些感覺變得更糟，而一想到悲慘的未來，你的絕望感只會成倍增加。

無論你對人格困難或人格障礙有何看法，都不要假裝它們與你無關(guān)，也不要接受下面這樣的觀點——你的人格問題是私密和個人的，永遠不要對它投入太多關(guān)注度，甚至最好不要承認它。你可以不向他人透露任何有關(guān)你對自己人格的看法，但你應(yīng)該了解自己的人格。如果你能夠明白這些道理，那么你就有可能更好地理解自己，何樂而不為呢？

這本簡潔的小書概要地解釋了什么是人格障礙，它的意義是什么，為什么它對你很重要。之后，你可以用適應(yīng)與接納治療（adaptive and acceptance therapy，AAT）的原理和方法來糾正與之相關(guān)的任何問題。我相信你以前已經(jīng)讀過類似的書籍，而這又將是一本由一個“頭腦發(fā)熱”的人撰寫的告訴你如何改變世界的書。你可能會覺得這個人極度自我，除此之外一無所長，甚至可能沒有資格對這個話題發(fā)表任何看法。

這里我至少可以反駁最后一點。近六十年來，我一直對人格障礙的話題感興趣，并對人格障礙患者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和治療。現(xiàn)在的我自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能力提供相關(guān)建議，因為我通過實踐獲得了更多的經(jīng)驗，也有了更多的科學依據(jù)。而且，我不光是一個人在埋頭工作，還密切參與了新的國際疾病分類（ICD-11）1中有關(guān)人格障礙部分的修訂工作。這份工作有助于讓每個人都意識到：無論人們對人格障礙有何看法，它都不應(yīng)該被掩蓋，也不應(yīng)該被誤認為是一個只會讓人被污名化的荒謬且危險的怪物。

在本書的結(jié)尾，我還列出了一些參考文獻，給那些懷疑我說過的話、認為我寫的內(nèi)容只是個人偏見的人參考。這些參考文獻代表了獨立的證據(jù)——用來說明我的這本書是基于這些研究得出的結(jié)論，而不是憑空猜測。

有一點我必須承認，就是我自己的人格也是有缺陷的。我以前寫過此類文章2，其中應(yīng)該能看出我的幽默感。但在很多人看來，幽默感可能是我的人格不敏感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他們可能會認為，這是我在應(yīng)對不尋常的人格所帶來的困難和看似棘手的問題時的自我保護措施。

我要為此而道歉，我不能假裝與有人格障礙的人會面是無趣的、沒有任何樂趣可言的。我的第一位患者是喜劇演員斯派克·米利根（Spike Milligan）。說他是我的患者其實并不太準確，因為當時我還是個醫(yī)學生。我曾在斯派克家做園丁，我與他的互動經(jīng)歷是我第一次在生活中清晰地感覺到人格障礙的存在。

在涉及斯派克的書中，尤其是我珍愛的已故同事安東尼·克萊爾（Anthony Clare）所著的書3中，提到了許多斯派克存在的精神健康問題，如抑郁癥、雙相情感障礙、疑病癥等，但它們都沒有提到人格障礙。在這些書中，安東尼·克萊爾的書寫得最全面，雖然它詳細描述了斯派克的抑郁癥和雙相情感障礙情況，卻完全沒有提到人格障礙。不提及這一點當然可以理解，因為在當時提到人格障礙可能會被理解為是對這個人的詆毀和侮辱，尤其是在寫出那本書的1994年。其實，斯派克的抑郁和雙相情感障礙癥狀，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他的古怪、詼諧、無條理、憤怒、偶爾刻薄和有報復(fù)心的人格共同造成的結(jié)果。

請注意，以上兩者是相關(guān)聯(lián)的，他的人格既是他喜劇天賦的源泉，也造成了他抑郁和雙相情感障礙的不良后果。他展示了人格障礙可能對自己和他人的好處，盡管有時也會反作用于他自己。

至于我作為他園丁的經(jīng)歷，則可以明顯看出他并不是一個好雇主。因為沒有什么事能讓他完全滿意，他還會不停地改變主意，對園藝有著非常獨到的見解，而這些觀點在任何教科書中都找不到出處。此外，他還喜歡拖欠工資，直到受到法律訴訟的威脅才肯支付。

現(xiàn)在，讓我以一首有關(guān)斯派克的詩來結(jié)束這一部分內(nèi)容，這首詩結(jié)合了我作為他的雇員時的所有感受（包括沮喪的和愉悅的），同時也展現(xiàn)了幽默感在處理與人格問題相關(guān)的難題時所發(fā)揮出的重要作用。在這一點上，我相信斯派克也會完全同意我的看法。

園丁的哀嘆

我是斯派克·米利根的園丁，

我從未見他笑過。

盡管我示意其支付定期賬單，

但他只是偶爾付錢。

當我修剪他的草坪時，他開始抱怨，

說我修剪得不好。

我絕望地說，

“我已按你說的只修剪到西藍花的角落。”

“別傻了，”他跳了起來，

“西藍花需要空間來生長，

它需要展開自己的翅膀，

作為我的園丁，你應(yīng)該知道這一點。”

然后他開始咒罵我，越來越甚。

他需要多汁的小花，

蔓延在整個草地上，

我想他一定是得了圖雷特綜合征。

但在我每周的徒步旅行中，

我很快意識到，

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他就是典型的斯派克，

而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罪行。

世人有一個共同的天性。

One touch of nature makes the whole world kin.

威廉·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