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因《受戒》而名噪文壇,從此便被看成審美上靜穆的一派,細想起來有一種假象。簡單地把他視為沈從文、朱光潛一脈的延續,自然不能看到他精神的全貌。其實汪曾祺身上有介于狂士氣與匪氣之間的幽默與灑脫,六朝文人的影子也現于此間。體現汪曾祺這一側面的文字多在戲劇劇本中。比如《大劈棺》和《小翠》即是。前者以嬉戲之筆,寫人欲與世情,用的是荒誕的筆法,那些對話與情節,令人想起加繆和薩特;后者是飄若仙人的浪漫詠嘆,和西洋優秀的歌劇比亦有勝場,乃東方人的智慧。不僅民國的戲劇少見這樣的文本,就是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的戲劇中,有如此智慧者,也鮮之又鮮。他找到了一種真正的中國的荒誕精神的表達方式。那里有對莊子哲學的反諷,亦可見江湖文化的野性,還有昆曲式的纏綿。最怪誕的與最柔性的存在都在此間呈現,形成了很少見的精神維度。汪曾祺傲世獨立的一面,在此間得以彰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