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號稱眾神人間辦事處,世界宗教博物館,各種宗教都能在這找到組織。
奉基督教眾不在少數,所以每逢各種宗教的節慶,各大酬神活動的儀式感拉滿,圣誕節過得是有模有樣。
花巷教堂里的儀軌,是很嚴謹地遵照羅馬天主教堂的模版來的,很多商圈廣場的圣誕氛圍尤為熱烈,還有酒店甚至在半個月前就舉行了圣誕季啟幕活動。
那棵行走的圣誕樹,正是袁景初中時期的老同學——卞文靜女士。
上學時她就每天裝扮得火樹銀花,只要能往身上穿戴的她從不會落下,幾乎天天都把自己裝點得很有節慶氣氛。
如今配合著這一閃一閃的星星燈,也算閃亮登場了。
一頭亞麻色卷發,頗為富態的圓臉脂粉厚重,應該是上了諸如水光肌、玻尿酸一類的科技狠活。
紋得細長的眉毛下眼睛不似年少時細長,也不再是中學時的單眼皮,只是這線埋得不夠流線自然,肉肉的烈焰紅唇倒是添了風韻和性感。
全身都在用力地展示珠光寶氣,洋粉色的香奶奶短呢外套,淺粉色的羊絨包臀裙,這丁達爾風并不算協調。
小腿粗段撐得白色皮靴鼓鼓囊囊,縱是和膚色十分貼近的光腿神器,也勒出了幾道褶皺。
十指圓胖戴了六個戒指,尤其是無名指上那顆鉆戒熠熠生輝,一雙耳朵各掛了一串真多麻珍珠耳環。
一朵大大蜜蠟牡丹在胸前十分顯眼,鏈子看成色像是用南紅瑪瑙珠子串的,配合這串貴氣的項鏈,內里打底的羊毛衫酷似一個白玉瓷盤,盛著剛出鍋的番茄炒蛋。
那只愛馬仕橙荔枝紋手拎包,若換成米白色或香檳色或許還能給這套妝造押上一韻,現下實在令人百感交集。
公鴨嗓硬擠出的夾子音叫著袁景的名字,被呼喊的人想躲過去怕是相當艱難,一臉尷尬,舉足無措,囧在原地。
卞文靜,如今也沒變文靜,活在臺灣偶像劇里的太妹長大了,舉止招搖,她興奮地走上前來,與袁景的距離逐漸縮短,也隱隱散發著一絲不祥的氣味。
她伸出一只掛滿珠串手鐲的胳膊,親熱地摟住袁景的胳膊,話音像極了古裝戲里的酒樓老板娘:
“哎呀,這不是我們的班花么?”邊說邊不住地全身上下地打量著眼前這位老同學。
卞文靜看袁景的眼光,仿佛是看到了天外來客,最后落在了袁景隆起的小腹上,一絲笑掠過臉龐,不懷好意。
袁景被這一頓操作弄得似是元神出竅,像一個巨大的毛絨玩具,任由這人揉搓,一路被問東問西,恍恍惚惚就被她拉著走進一家茶館。
坐在酒紅色的紅咔嘰布沙發上,墻上包著英式手繪圖案的壁紙,清新淡雅,桌子上計時器從三分半處開始遞減。
英式茶壺甚是考究,金色的手柄,天鵝頸般的壺嘴,胖胖的壺身上繪著幾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兩只杯身上也分別畫著一支玫瑰。
滿手的珠翠觸碰骨瓷杯壁時,傳出一些細碎的叮當聲,時不時像小貓的爪子刮過毛玻璃,有些刺耳,但又不好喝止。
卞文靜煞有介事地操持著英國下午茶的流程,舉手投足間還頗有些英倫貴婦的調調。
橙黃微紅的茶湯和瑩潤透亮的骨瓷杯碟相得益彰,香氣清雅悠長,著實賞心悅目。袁景端起杯碟,忍不住抿了那么一口,就像迅速切換進入一個花果飄香的世界。
特別是縷縷荔枝香氣的余韻,久久縈繞在齒頰之間,口感甘甜,滋味醇厚,料想這茶應該是近幾年火起來的妃子笑。
她閉上眼睛回味了一番,心情大好。
再睜開眼,看見對面的卞文靜,恍惚間竟覺得她像是《哈利波特5》里的烏姆里奇,眼睛玩命兒地眨,仿佛多眨幾下,就能碾出身體中少量的純情。
“你不是在上海么?怎么回泉州了。”
卞文靜終于開始正式話題,她興致勃勃地想要從袁景這搜羅出八卦,好在同學圈里籌備談資:
“剛才我還看見李驍了呢?他老婆你看到沒,還挺般配哦。”
她感嘆,要不是袁景揀精揬扁,他們倆早好了,還有那女人什么事。
看袁景的表情不太對,她又忙換了話題,從收入到買房,再到結婚生子,經前跟后地打聽一通。
袁景百無聊賴地應付著,看看手表,想起身離開。
豈料卞文靜竟又熱情地拉住她,煞有介事地交代起自己的近況:
她如愿以償地傍上大款,老公做新能源,目前生了兩個健碩的兒子,老公疼她,婆家覺得她有功,安心地做了幾年家庭主婦。
然而她覺得女人必須有事業,在小兒子上幼兒園那年,毅然決定出來創業,開了一家生意紅火的美容院,目前正打算進軍醫美圈。
誰也沒問她,她就滔滔不絕地講了這些,都快把袁景講睡了。
其實她這一通凡爾賽無非是想炫耀自己的事業愛情雙豐收的成功人,抓住袁景這個聽眾,更是千載難逢。
昔日的優等生們,念了大學又如何,上顧不及父母,下誤了結婚生子,把青春奉獻給了大城市,最后落得個孤家寡人。
不過她意味深長地看著袁景的肚子,古里古怪地調笑,魔都待她不薄,至少還送給她一個寶寶。
之后她又說起蘇念,這是高中校園里和袁景齊名的美女學霸,當年的文科狀元,袁景是理科第一名,她們一個去BJ一個到上海,總是被拿來比較。
聽說蘇念回泉州了,開著一家婚慶傳媒公司,她老公好像也沒什么事情做,還靠她在養。
越聽她講話,袁景就越不痛快,又不好意思直接懟回去。
一個女人自己出來逛街,拎著大包小包,能跟丈夫多恩愛呢?
抓住老同學,來如此高消費的地方,就為了顯擺一通,當真是無聊啊。
以前她總不理解,現在總算有點體會到——窮得只剩下錢,到底是何般滋味了。
總是不遺余力地證明自己美貌,或備受寵愛的女人,空虛得有點可憐。
內心不明亮,永遠劃不到生活的重點。
充實的人格,是無暇理會別人看法的。他強任他強,清風撫山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