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良瞬間懂了。
他一把攬過生氣的妻子,像哄小貓一樣在她背后撫了好多下,袁茜順勢枕在丈夫的臂彎里,釋然了不少。
男人慢條斯理地拍著她的肩膀,有理有據地和她分析:
袁景那孩子自幼上進,即便沒有袁茂葉玫的支持,升學讀書也并非難事。可林昭不同,上初中的時候都吃力,勉勉強強有個高中讀已經是勝利了。
他們的兒子本就不是這塊料,被袁茜寵溺得沒主見也沒擔當,可林昭沒什么野心,知足者常樂,就挺好了。
袁茜聽這話便不樂意了,她看自己兒子哪里都好,哪都不比袁景差,立刻把袁景不顧廉恥、托著孕肚被公司趕回家的事情一股腦地講出來。
這下,林向良也開始懷疑,袁景到底是不是袁茜的親生女兒了。
一個母親,怎么能如此中傷自己的女兒。他怔怔地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多說無益,袁茜是個醋壇子,他也犯不上為個外人,惹得自己老婆不高興。
只是覺得袁景這個孩子怪可惜的。
好好一個姑娘家,攤上這種事情,一定不好手,再攤上袁茜這么刻薄的媽,想必天都塌了。
林向良試探性地想要為袁景挽尊,這孩子自從上了班,就每月給袁茜賺生活費,總給林昭買鞋買衣服,其實人家又不欠他們家,不止于此。
袁茜一把掙脫開老公的懷抱,站起來,指著老公就罵:
“你是不是對她有什么想法?”她的憤怒猶如一顆高壓鍋的玉米粒,瞬間膨脹爆炸。
男人的理性分析,算是拔了河東獅嘴邊的胡子。
“你想哪里去了,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內心如此骯臟?”老實巴交的中年技工一向本分,他本打算消消老婆大人的火氣,卻燒到自己身上了。
她那句質問,就像是一只黑蚊子,在臉上叮了個包,癢,但抓一下又有破相的風險,就算把這只害蟲打死,心里也不免膈應好些天。
別人多看袁景兩眼,袁茜就會生氣,林向良原先以為這是母親對女兒的一種保護的,可次數多了,他就覺得袁茜這個反應相當偏激。
袁茜當然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于是她借著氣性,趾高氣昂地大步邁入臥室,還反手將門給鎖了。
可憐的老林同志也只能在沙發上獨自到天明了。
他微微搖頭,可他問心無愧,他不想講那些昧良心的話,夫妻多年,他不是不清楚,袁茜就是想裹挾自己堅持她的是非觀。
然而,在他心目中,袁景確實沒毛病啊。
林昭晚自習放學回家,看到老爸窩在沙發里,媽媽也沒出來,就知道這二位一定是吵架了。
他知道老爸要是這時候低頭求開門,媽媽一定會拿喬,這么折騰到午夜,那大家都別睡了。
然而,床上的袁茜徹夜未眠,雙目混沌一直盈著淚,哀怨和憂愁銳化了她面龐的皺紋。
送走袁茂夫婦,瓦嬤很久才把袁景哄睡,眼中的血絲靜靜地記錄著老人家的悲苦。
思緒似乎一下閃回到三十年前,猶如發生在昨日,那一天袁茜也吵得急紅了眼。
袁景把自己關在家里,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刷手機,袁茜的話實在扎心,這種伸手黨的日子太難受了。
可總是這么自怨自艾也不是辦法,陷在低谷期的人,無論朝什么方向,只要動起來,就是向上。
她刷到改善心情的方法之一,就是去生意好的商場逛一逛。
人氣旺的地方,氣場一定足,揮霍一下可能人能舒服一些。
最近她的腳腫得像熊掌,所以她老早就惦記著添一雙舒服的鞋子。
各家品牌的專柜使盡渾身解數,在折扣和設計上打擂,好久沒逛商場,沒想到國產的鞋子,已經美出新高度。
她初戀家里就是開鞋廠的,高中三年,她的鞋子都被初戀承包了。
同學們都說,別人是偷電瓶車養老婆,李驍是偷家里的鞋養袁景。
那時候她一心要去大城市念大學,對這些玩笑話并不放在心上。
早戀影響學習,她也不是不清楚,可就是舍不得拒絕,這種被人關心照顧的感覺太好了,這個叫李驍的男孩讓她第一次擁有了被偏愛的感覺。
鳳凰花開的季節,上海寄過來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結束了這段雨季戀情。
她很抱歉,可李驍挺看得開,他說愛情沒有對與錯,只有誰比誰更珍惜。
或許感情就是很微妙,你在甲這欠下的,會還到乙的身上。
遇到姚旌,不就是報應么?一再地放開底線,半推半就地任由著情欲的野蠻生長,怪只怪她太在意那份安全感了。
其實袁景到底是忽略了,那安全感始終都是她自己給的,她總是不顧一切地付出與犧牲,只要這樣,她就能從別人那里收獲安全感。
熱戀時,姚旌讓她叫自己爸爸,他長她七歲,長得也著急了點,就是為這聲“爸爸”,她就認定姚旌是為她往后余生掌舵的人。
父愛的缺失把她推入了迷茫的深淵,她總習慣地討好年長的男性,企圖品嘗父愛的滋味。
漫無目的地走在商場中,不覺抬頭時與鞋店附近閑逛的男士目光相接,還真是想什么來什么。
李驍認出了她,身旁站著抱著孩子的女人,一家人其樂融融,男士沖她點頭笑笑便當是打了招呼。
袁景嘴角尷尬上揚,飛快地逃離了他的視線。泉州還是太小了。
上海櫛風沐雨,這邊簡直是放慢了兩倍速,袁景自覺像極了釜中之蛙,在溫水里焦慮地等待沸點的升臨。
瓦嬤鄰居中年危機的大哥,前些天提了一大袋子藥回家,說是得了抑郁癥。
本以為他遇上了多大的坎,結果一打聽,是因著工作崗位的調動。
現在的崗位忙到每天加班到晚上十點,他覺得整個單位都在針對他似的,請了好久的病假。
前些天,全家上下打點疏通關系,終于收到單位通知,說是下禮拜可以回歸原崗。
藥也不吃了,人立刻就精神了。
袁景嘖嘖,很是唏噓,就這算什么坎,沒見過風浪的人,真是沒有一點逆商。
扶梯邊的圣誕樹剛掛好彩的彩燈亮了,袁景心情明媚了不少,后面才走出另一棵粉色的圣誕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