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阿骨打正要發(fā)作，粘罕焦急地用眼神阻止，讓他不要發(fā)作。

見粘罕出去了，耶律延禧立懶洋洋地開口道：“朕見不得這樣巧舌的小子，各部族都是大酋長親來，怎么完顏部酋長沒來，找人代替不算，還帶了個人替他開口，怎么就這般尊貴了？”

完顏阿骨打只覺得只喉頭這股氣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咽下，方勉強(qiáng)拱手道：“回大皇帝，完顏部對于大皇帝的忠誠，有我們完顏部歷代為大遼犧牲的人作為證明。我的祖父烏古乃率先歸附大遼，為大遼維護(hù)鷹路，為大遼搜捕逃人，為大遼抓回叛國的五國蒲聶部節(jié)度使拔乙門，最終積勞成疾，英年而亡。我的父親與三位叔父，四位首領(lǐng)都是為了大遼征伐部落，個個積傷，均是英年而逝。如今我的兄長因為舊傷復(fù)發(fā)不能起身，還要囑咐我務(wù)必要來參拜大皇帝。主上要完顏部的忠誠，我們已經(jīng)用我們的勇士生命，用鮮血用犧牲來證明了。”可我們完顏部是沙場的勇士，不是酒宴的弄臣，無法接受這樣的屈辱。”

耶律延禧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這么說女真的英雄，只有你完顏阿骨打一個人了？大家都這么開心，只有你一個人覺得屈辱。只有你一個人是英雄，其他人都是弄臣。那朕想問你，你跟所有人不一樣。是為什么呢？”

完顏阿骨打知道他話語里的圈套，冷冷地道：“這也許就是完顏部能做生女真的節(jié)度使，而他們只是普通的酋長。”

耶律延禧大笑起來，他的笑聲中充滿了嘲弄：“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份高于他們？你的尊嚴(yán)高于他們？可在朕眼里，你跟他們是一樣的，你有再硬的骨頭，也要在朕面前折膝。你有再高貴的尊嚴(yán)，再在眼里也一文不值。朕再給你一個機(jī)會，是跳舞，還是死亡？”

耶律大石坐在最后排，看著這一切，心越來越?jīng)觥Ｋ吹降牟恢故且裳屿绾斡玫弁跣男g(shù)蓄意折辱完顏阿骨保，更看到以往耶律延禧對于他們這些伴讀們的喜怒無常，刻意籠絡(luò)。往日里覺得是為上位者的無奈痛苦，為上位者的折節(jié)下交，如今看來，都是帝王心術(shù)。

耶律大石心中苦笑一聲，他終于明白耶律延禧為什么要這么對他了，為什么要趕走兀納宰相了。皇帝明明知道，兀納宰相忠心耿耿，他也明明知道，自己絕無私心。可是他做了皇帝，要的是唯我獨尊。他已經(jīng)聽不進(jìn)逆耳忠言，要的就是絕對的臣服。

是啊，“你有再硬的骨頭，也要在朕面前折膝。你有再高貴的尊嚴(yán)，再在眼里也一文不值。”他對自己，對耶律余睹，乃至于其他人，不都是這樣。而恐怕唯有蕭奉先看透了他是怎么樣的人，而早早低頭奉迎。以往只覺得蕭奉先小人心術(shù)，惑亂君王，如今想來，沒有昏君，哪來的佞臣呢？

筵前，仍在僵持。

蕭奉先受了粘罕的重禮，見狀忙上前拉住完顏阿骨打，暗示地道：“阿骨打首領(lǐng)，主上有旨，你就隨便跳跳吧，跳得好不好不要緊，總是要主上看到你的誠意與歡欣。”

完顏阿骨猛然甩開蕭奉先的手，怒道：“什么誠意，什么歡欣。對于我來說，只有屈辱和憤怒。原來遼國的皇帝是這樣鄙視我女真部的！”他看向部族酋長，看得眾酋長們羞憤地低下頭，方緩緩道：“你們也是能夠博殺虎狼的英雄，繼續(xù)在這里做跳梁小丑吧，阿骨打失陪了！”

完顏阿骨打憤而離席，轉(zhuǎn)身向大帳外走去。

蕭奉先惱羞成怒：“豈有此理，簡直不識好人心。”

耶律延禧臉一沉：“來人，將完顏阿骨打押下去殺了！”

眾侍衛(wèi)上前，按住完顏阿骨打，就要拉下去。

蕭奉先見狀一驚，忙勸道：“主上，今日盛宴，殺人不祥。阿骨打是個粗人，雖不知禮儀，無大過而殺之，恐傷向化之心。”

耶律延禧沉下臉去，蕭奉先忙上前，就聽得皇帝低聲道：“朕觀他意氣雄豪，顧視不常，可托以邊事誅之。否則，必貽后患。”

蕭奉先忙道：“如今各酋長皆在，若殺他，恐驚了諸人之人，下次更有人畏威不來。況女真彈丸之地，他假使有異志，又何能為？不如暫且關(guān)押，再觀后效。”

蕭奉先深知耶律延禧性子，因此句句都正中他的脾氣。

耶律延禧聽了這話，不由舉目看去，但見諸酋長們個個臉色驚恐，想著若是今日殺了完顏阿骨打，只怕當(dāng)真下次會有許多酋長畏死而不敢來，不由暫時按下，另托他事而殺之。當(dāng)下就松了口，道：“完顏阿骨打冒犯天威，本應(yīng)處死，但既然奉先求情，就貿(mào)他一命，押下待朕處置。”

宴會一結(jié)束，諸酋長便如驚弓之鳥，紛擁而逃。走到門外，各部族長的手下都三三兩兩在外面等待，接了各部族長們，都各自上馬離開。

被趕出門的粘罕帶著幾名勇士正站在大門外等待，見到各部族長出來，卻沒看到阿骨打出來。”

粘罕不由大驚，抓住一名酋長，問道：“葛里大人，你可曾看到阿骨打叔叔，他怎么沒出來？”

葛里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我有點事，你問問安巴……”

見粘罕看向安巴，葛里迅速逃走。安巴被粘罕抓住，既避不開，又有點幸災(zāi)樂禍，道：“粘罕，阿骨打得罪了大遼皇帝，被下獄了，聽說還要殺了他呢。你們趕緊回去報告給烏雅束吧，唉，他怎么能得罪大皇帝呢……”

安巴搖搖頭，拍拍粘罕的肩膀，故作安慰地走了。

粘罕趕緊沖進(jìn)大門，此時因著酋長們都在往外走，侍衛(wèi)們眼睛向內(nèi)注意著各酋長們不要妄動，竟不防被粘罕沖進(jìn)殿中，跪在地上沖著耶律延禧道：“粘罕懇求主上饒恕我叔叔阿骨打！”

耶律延禧看都不看他，喝道：“竟然沖撞于朕，拉下去打死。”

眾侍衛(wèi)抓起粘罕就向外行走，走至殿外，正好有一群宮人擁著一名貴婦過來，那貴婦看到粘罕，啊了一聲，叫道：“停下。”這邊就問：“出了什么事情？”

那侍衛(wèi)認(rèn)得這貴婦，忙行禮道：“回娘娘，此人沖撞圣駕，主上下令處死。”

此人正是蕭貴哥，這次耶律延禧帶到春州的妃子，以她為尊，她聽了這話，就道：“你們且等著，我去向主上求情。”說著匆匆入內(nèi)，見了耶律延禧就撒嬌道：“主上，你可還記得，我早上驚馬的事，就是剛才那個小子幫我勒住了驚馬。求主上饒他性命，也算是我還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耶律延禧猶豫一下：“哦……”

蕭貴哥拉著耶律延禧撒嬌道：“主上，他只是愚蠢魯莽，又沒犯什么大罪。臣妾的一條命，還抵不上這點小事？”

耶律延禧被搖得有了笑意，再說粘罕不過是個小人物，處處小心，此番也不過是求情，并不似完顏阿骨打這般桀驁不馴，當(dāng)下道：“既然愛妃求情，那便饒了他吧。”

眾侍衛(wèi)聽了這話，就放開粘罕，笑道：“滾吧，算你運(yùn)氣好，有元妃娘娘為你求情。”

粘罕一聲不吭，跪下沖著耶律延禧方向磕了個頭，扭頭向外而去。只是在邁出最后一步時，忍不住扭頭向殿內(nèi)看了一眼。但見華燈下，蕭貴哥笑靨如花，似在云中，無法觸摸。

耶律大石回到自己的帳篷，就與耶律松山等人說起完顏阿骨打之事。

耶律松山嘆道：“這就是帝王的心術(shù)啊，今日阿骨打不跳舞，就走不出這里了。但他若是跳舞了，以后就要被各部族酋長所輕視。”

蕭剌阿不說：“那又怎么樣，阿骨打還是太年輕啊，跳個舞，低個頭，活著出去才最重要。只要他的力量在手，就算各部族心里輕視，還得臣服于他啊。”

耶律術(shù)薛說：“我記得大哥以前教過我們，那個什么勾踐，還給吳王吃過大便呢，但最終還是殺了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