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五月,歷經數日漫長行程,朱由崧一行終于返回中都鳳陽。
此次回師,他帶上黃得功、黃九鼎、閻應元等三部人馬,軍勢頗為浩大,共計一萬七千余眾。
船隊浩浩蕩蕩,旌旗接天連海,蔚為壯觀。
尚未靠岸,馬士英已派遣人前來,引領他們前往浦口大營。
據說,這浦口大營足以容納三萬將士。
“殿下,情形頗為蹊蹺。您瞧那炊煙數量,實在過多。
我數了下,眼下浦口軍營中兵力怕是不少于一萬。”閻應元疑惑道。
其實朱由崧也察覺到這點,只是他沒有正經讀過兵書,無法單憑炊煙數量精準推算出兵力多寡。
在與閻應元相處這段時日,朱由崧發覺此人雖然武藝平平,但是他心思縝密入微的能力得天獨厚。
往往在諸多軍旅之事上,都能率先察覺問題,是帥才好苗子。
他從沒想過,浦口大營居然已有一萬駐軍。
作為未來皇帝,他不能輕易以身犯險。
與盧九德商議過后,決定先令黃得功率部下登岸戒備,待半數人馬順利下船后,才讓黃九鼎護送他朱由崧下船。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接近成功,越需加倍小心謹慎,所以盧九德對這種小心翼翼甚為支持。
而在浦口碼頭上,馬士英正心急如焚,不停翹首張望,尋找福王。
終于看到朱由崧,急切迎了上去,正想開口之際,卻被福王連珠炮發連問幾道題。
“三個問題,第一為什么浦口大營里有一萬多人馬?
第二為何讓我軍不要直接走水路去儀征?
第三南京發生了什么事?”朱由崧語氣急促問道。
馬士英有些恍惚,福王不過離去短短個把月,竟像脫胎換骨一般,變得雷厲風行。
但這種改變很好,在這亂世做皇帝,就應該快狠準,比那個陰游成性、只知彈琴的潞王強上太多。
“殿下,目前浦口大營有我三千貴州勤王軍,他們本想返回貴州,但是被我設法留住。”
馬士英拱手道,此刻他方明白福王故意晚下船的原因,的確是他思慮不周。
馬士英本就是貴州人,乃當地最為顯赫世家,這三千貴州兵中,恐有不少出自馬家佃戶,自然會乖乖聽令,算是他目前的鐵桿。
“另外七千余兵力是原徐州總兵劉良佐所部,我讓他籌備大軍出發所需的物資,待殿下的軍隊稍作休憩,便可即刻出發。”
馬士英憂心忡忡,雖然理解朱由崧,但內心還是有點失望。
這反映福王不能完全信任自己,心中想起妹妹馬君綽,難道她長得不夠好看,沒能成功博得福王歡心?
“劉良佐?他不是應該在徐州戍守?
怎么領兵下來鳳陽?江北防線不要了?”
朱由崧感覺要出大事,江北正是用人之際,徐州更是兵家必爭之地,怎么可以隨便放棄!
馬士英原本以為自己留下劉良佐以壯福王聲勢之舉,肯定會贏得朱由崧贊賞。
在他看來,只要長江防線穩固如初,其他問題都是旁枝末葉,當下最重要是助力朱由崧奪取皇位。
馬士英善于察顏觀色,知道朱由崧面露不滿,便把邀功的話吞回去,趕忙重新包裝。
“劉良佐此次南來,蓋因宿遷守將許定國已經反叛,投降闖順,并且大肆搶掠雎寧,然后裹挾百姓數萬人沖破徐州防線。
一旦許定國與闖順合流,恐怕劉良佐見無翻盤無望,也會隨之投降。
所以為保存我大明元氣,我便同意劉良佐撤退。”馬士英已經盡量表現出是被逼無奈之舉。
實則,最初得知宿遷守將叛變之后,馬士英便覺這是扳倒史可法的天賜良機。
好友阮大鋮還建議,刻意調走劉良佐,促使許定國將事態擴大,日后追究史可法時的砝碼只會更重,誰叫他是兵部尚書。
雖然這個計謀出自阮大鋮之手,但他其實也認同。
多七千兵馬在手,奪嫡成功的勝算便又增添幾分。
“馬總督,你究竟怎么想?如果徐州有失,以后想奪回,必將付出更慘重代價。
這等關鍵時刻應該即刻通知南京,讓史可法派兵支援。”朱由崧頗有點恨鐵不成鋼。
徐州是整個天下棋局的核心要沖,一旦失守,便會處處受制于人。
馬士英不可能出賣阮大鋮,他一心想要找個好時機,援引阮大鋮復起入朝為官,成為他在朝中的左臂右膀。
只有曾經位列東林英杰榜的阮大鋮,才最了解東林弱點,如今無論如何不能讓朱由崧心生反感。
現在馬士英只能選擇硬著頭皮死扛,“南京六部已知曉此事,但好像石沉大海。
這便是我讓殿下別走水路去儀征的原因。”
朱由崧始終秉持天下為公的理念,即便自己想當皇帝,也不是為享受紂王體驗卡。
而是堅信憑借自己現代人的智慧,可以引領大明走出困境。
所以他并不贊同,為搶奪帝位而抽調徐州守軍。
如果只得到個空殼子,這個大明還如何拯救?
“南京六部到底意欲何為?”朱由崧眉頭緊皺。
“南京非但沒有出兵平叛,還指派總兵鄭鴻逵領兵一萬駐防高郵(南京東北,從淮安水路入南京的必經之路),黃蜚領兵八千駐防滁州(南京西北,接壤鳳陽府)。”馬士英振振有詞道。
朱由崧已經明白目前局勢。
南京六部不傻,知道朱由崧有意帶兵爭奪皇位,所以寧愿放棄江北全境,都要阻止他福王南下,果然心里只裝載天下。
朱由崧基本對這群東林黨人死心,原本還有打算相忍為國,但僅有的耐心都快磨滅。
‘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馬士英,傳令下去,全軍休整,明天一早出發,劍指江浦。”
原本朱由崧打算依循歷史上的路線,直接屯兵儀征。
如此一來,距離南京不遠不近,既能表明自己不滿,又不至于距離過近而營造出太大壓力。
但既然南京六部敢騎在他福王頭上撒野,那他朱由崧就不必繼續做謙謙君子。
江浦與南京隔江對望,距離甚近,朝發午至,此刻已容不得半點猶豫。
‘史可法,別逼我同室操戈,除惡務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