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坐在一個空了的彈藥箱上，姿態十分放松，神情卻顯得有些緊張。他盯著手里這份區區幾頁的文件，看了足足半個多小時，依舊百思不得其解。機場的地勤和飛行員們來來回回地在他身邊匆匆走過，偶爾有一兩個年輕人在他面前停住腳，露出尊敬甚至是崇拜的目光，卻始終沒有上前打招呼的勇氣。

楊戩，是一個活著的傳奇。

他22歲時便已經成為中國空軍的首席試飛員，駕駛過幾乎每一種型號的原型機。33歲時，“一星期圣戰”爆發，楊戩第一次升空就打下了環約的兩架戰機，他也是全世界唯一一位在那場只有六天半的戰爭中擊落五架敵機而獲得“王牌”稱號的機師。

35歲的時候，他從一線部隊退役，加入了具有科研性質、對外代號“月光”的驗證機航空隊，親手駕馭過戰后的每一款中國產戰斗機——無論是你耳熟能詳的，還是根本就沒聽說過名字的，直到現在——年近半百的楊戩依舊是東亞最頂尖的試飛員，是整個中國空軍甚至可以說是全部中國人的驕傲。

楊戩也是一個怪人。

在生活中，他是一個喜歡喝茶、冥想的孤僻漢子。對他喜歡的人，他可以滔滔不絕說上一兩個小時——即使是第一次見面；而對于他沒什么感覺的家伙，他甚至不會去看上一眼。他愛憎分明，眼里又容不得沙子，對不順眼的事從不掩飾厭惡之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曾經多次因為違抗命令而受到處分——實際上，他從原部隊提前退役，也正緣于此。

在戰場上，他是一個頗有騎士風度的勇士，無論是隊友，還是對手，在領略了他無與倫比的戰斗技巧之后，都會嘆服于他的優雅與偏執，為他尊重每個敵人的品格所折服。

他拒絕向沒有反擊能力的補給船開火，甚至不會攻擊環約的運輸機，他有著一套自己的戰爭哲學——在大多數時候，連他的上司都無法理解。

楊戩曾經接受過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任務，有些很刺激，有些很詭異，有些則幾乎與自殺沒多少區別。

但是今天，手里的任務簡報還是讓他猶豫了許久才下定決心。

上級在今天早些時候曾經透露，這其實是一個偵察任務。楊戩將代表中國空軍參加后天與卡奧斯城監察軍航空隊的ARMS演習，他的任務并不是去把對方打個落花流水，而是用裝在戰機里的新型掃描儀把對方看個通透——看看那些沒有駕駛艙的F91Z和J21Z里，到底藏著什么樣的秘密。

楊戩翻過一頁，將目光鎖定在情報部門送來的資料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照片，一張昏暗模糊到幾乎辨別不出輪廓的照片。

幾個看上去可能是地勤人員的男子，簇擁在一架黑色的F91Z型的機鼻周圍，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托著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看起來昏迷不醒的女人。從照片上無法判斷她的年齡和身形，但從她身上的標準制服可以肯定，她隸屬于卡奧斯城監察軍航空隊。

這是情報部4月4日在西羅先空軍基地攝下的照片，根據第二頁上的介紹，這個女機師的代號叫“黑色新娘”——沒錯，也就是后天演習場上的對手。她是F91Z的駕駛員，是一個ZOMBIE小隊的核心，可就是如此重要的一個人物，關于她的情報也只有這薄薄的兩張紙片而已。而關于她所在小隊的成員，資料里更是只字未提，只是反復強調另外三架參加演習的機型全部是改裝過的J21。

楊戩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頁——

任務的說明非常簡單：楊戩將駕駛一架最新的SJ-101“哪吒”參加明天的ARMS演習，他必須靠得足夠近，讓機載掃描儀進入有效的工作距離，對卡奧斯城監察軍航空隊的戰機進行全面解析。

這是一次揭開ZOMBIE系統真相的冒險行動，是一條在諜報部門束手無策之后畫出的底線——中國空軍必須要得到這些情報，這關系到未來兩三年內整個世界的空中霸權，也關系到下一代作戰飛行器的設計理念。也正因此，他們派出了楊戩——一張可以把失敗概率減到最低的王牌。

楊戩放下手中的文件夾，緩緩起身。他轉過頭，看了看身后的“哪吒”——這是一只形狀怪異猙獰、通體象牙白的龐然大物，是為了對抗美國人XXF-9900“魔嬰”而研究出來的“最終決戰兵器”。楊戩被告知這架“哪吒”還只是原型，有很多細節還沒有得到測試和完善，即便如此，它的性能也領先F91和J21整整一個世代——它與楊戩本人一樣，是中國人的王牌與秘密武器，它的登場亮相，從某種程度上也表明了空軍對明天那場ARMS演習的態度。

用手拍了拍“哪吒”的機身后，楊戩輕輕嘆了一口氣。

對于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任務，他早已經習以為常。但冥冥之中，他又有種預感，明天，在那片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碧空之下，會有不同尋常的故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