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茫茫。
蘇晝從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抽出來一個爐子，將酒放在盆里，加了點雪，就此煮起來。
“你這樣的生活，還真，挺有情調的。”
周多雨將掌心貼近火爐，熊熊升起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跟她亮紅色的長發很搭配。
“你有考慮過燙個卷發嗎？”
蘇晝一邊將枝條塞進火爐，一邊說。
這會兒，多雨的驚怒已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悵然。
“不，我沒想過，我沒覺得自己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多雨，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
火花在爐中噼啪作響，像是雨滴一樣飛濺。
“你過著缺乏危機感的生活，不像我們，我們每天都在為生計奔波。我跟祁祈就不說了，就算是山涼，她也經常窮到吃土，需要不停出去打工才能吃上飯。”
“我想那是因為她消費習慣太……”
“這不是本質的原因。”蘇晝打斷她，“我們在為了想要的生活付出努力，可你呢？你的軌跡太順，永遠有人兜底，即便失敗也有退路。”
這話周多雨不太愛聽，她只是默默低下頭。
“所以，有些危機，需要我來給你提供。”
蘇晝拍拍她的腦袋。
“你沒必要放棄你的優勢，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有退路很好，但你不能因此而對前進感到膽怯。可替代又怎么樣？難道因為自己可以被取代，就提前宣告投降嗎？多雨，我想把你推下去，這不是假話。”
“啊？”
“被許忘批評時，你在想什么呢？你會不會有一些僥幸，因為你知道，祁祈她們都是好人，她們不會怪你，就算面對外人的壓力，大家也都會安慰你，跟你站在一起。可我不一樣，多雨。”
周多雨抬起頭，看見蘇晝直勾勾地看著她。
“弱小，就要被淘汰。如果你失去利用價值，我就會將你開除。努力改變自己，是你唯一能做的。我不可能讓你真的絆住她們前行的腳步，這樣的話，即便告訴她們，她們也不會怪我，你應該明白。
“但是，在那之前，我們都會盡可能地幫助你，所有對提升實力有幫助的事情，我都會想辦法幫你解決，給你找老師，換好的設備，與學校老師溝通，集訓……周多雨，別做一個懦夫，沒有人會因為你自慚形愧離開隊伍而開心，包括我在內。奮斗，才是解決痛苦的良藥。”
蘇晝將一瓶酒塞到多雨手中。
“朝霧初升，落葉飄零，讓我們把美酒滿斟！”
他一飲而盡，將酒瓶向海面丟去。
周多雨沉默良久，溫暖的氣泡在酒瓶中升騰，她喝了一口。
【檢測到少女心結被解開……】
系統的聲音突然響起。
【隱藏任務完成！】
【獎勵：返程信標】
【描述：出海遠行的游子，永遠可以找到自己的家】
等等……
蘇晝有些無語，他本身純粹是出于解決隊伍矛盾，才來幫助周多雨，結果系統橫插一腳，反倒讓他覺得不美。
所以這系統其實應該叫拯救問題少女系統吧。
無語歸無語，獎勵還是得笑納。
“我知道了。”
周多雨看著他，眼中的迷霧漸漸消除。
“無非就是解決出現的問題，不是嗎？”
她伸出一只拳頭，捶了捶蘇晝。
“那就，拜托你了。如果我不說放棄，你也不能放棄我哦！”
兩人相視一笑。
燈塔下，摩托車在積雪下失溫，裹上了銀白色的外衣。
“滴滴滴……”
蘇晝的電話突然響起，他接過電話，是甘秋打來的。
“蘇晝！你進復賽了！”
……
蘇晝掛掉電話，將多雨拉起來。
“我們一起加油吧。”
————
“本次新理念大賽初賽的參與人數，創造了歷史新高，光是全國中學生，就有近十萬人投遞了作品，在這群人中，只有一百來人進了復賽，蘇晝，你就是其中之一。”
甘秋拉著蘇晝，在辦公室里大聲說道，連過路的同學也能聽見她的興奮。
“當然，更可貴的是，我們學校還出了另一名進入復賽的同學，蘇晝，你們認識一下，這位叫明令之，是我另一個班上的同學。”
明令之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同學，頭發細軟，服帖地靠在她的腦袋上，戴著一副金邊的圓眼鏡，看上去像個大小姐一樣。
蘇晝對她有所耳聞，常年在語文前三名，她的作文也經常被甘秋印來朗讀。跟常見的對稱短語式標題不同，她喜歡用各種小說的標題當作自己作文的題目，也以散文為主，有時候創作小說，憑感覺就知道是個個性獨特的女孩。
她淡然地看了一眼蘇晝，沒有說話。
“你好。”蘇晝也只是簡單地問好，沒有說什么。他現在心情不太美妙。
“下周，正好也是秋游之后，你們就去參加復賽，提前做些準備吧。”
甘秋見氣氛有些尷尬，迅速結束了問答，將兩位同學請了出去。
“……”
走到門邊，蘇晝正要離開，卻看見明令之死死地盯著自己。
他沒有說話，也看著明令之，兩人就這樣對視著，誰也不開口先說。
兩分鐘后，上課鈴響起，甘秋從辦公室里出來，還看見他們倆擱門邊杵著。
“干嘛呢？”
聽到甘秋開始趕人，明令之才收回目光，轉頭走開了。
“...喂，令之！你教室在這邊，你想逃課嗎？當著我的面？”
明令之紅著臉，轉頭快步越過了蘇晝。
他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沒多想，回到教室里。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安然坐在座位上，似乎什么異常也沒有的俞瑞雪。
她似乎感應到了什么，轉過頭，笑著跟蘇晝打了聲招呼。
恭喜。
蘇晝能看出她的嘴型，這是在祝賀她。
可是她自己落選了。這其實早已經預料到，可是，即使如此，蘇晝也沒法平靜地接受這件事。
他坐回座位，將抽屜里俞瑞雪的草稿紙抽出來，重新閱讀她的《窺視》。
也許，她現在再參加比賽，重新投稿，會有更好的結果吧。
但那已經成為無法改變的結果了。失敗貫徹人生始終，況且，這也只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
這不是俞瑞雪的夢想，也不會影響人生的軌跡，或許如此，那就沒必要放在心上。
只不過，曾經蘇晝做過的美夢，在這時候破碎得更加完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