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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血祭(三)

  • 西出陽關有故人
  • 陸白薇
  • 3125字
  • 2024-10-30 09:32:14

又是兩具孩童尸體,死亡時間推斷,大約在昨兒夜里亥時前后。

女童約莫七八歲,瘦骨如柴,被早起賣胡餅的阿伯,發現死在坊巷口。男童小一些,大概四五歲的樣子,養得圓頭胖腦,被發現死在離坊巷口不到一里地的酒樓門口。

兩個孩子都中了斷腸草的毒,后被人放干了血。因著死因一樣,發現尸體的地兒又格外近,所以便一并處理了。

“哎。”孔本全收起銀針,搖頭嘆氣好一陣。

“媽的,要是被老子逮到,老子非廢了他的手腳筋兒不可。”負責緝捕的不良人唐豹罵罵咧咧道。

大理寺的不良人不同于內衛,是由一些有惡跡的人充當的官吏,所以說話便粗鄙暴躁了些。

“坊正何在?”

許錦之剛開口,就有官吏上前,作揖道:“某永達坊坊正陳達,見過許少卿?!?

“昨兒晚上這一片沒有金吾衛駐守嗎?死了兩個人,居然沒人看見?”許錦之蹙眉。

“這......”陳達有些為難。

大唐設立宵禁制度,諸市置鼓,到了宵禁時分,便要擊鼓警示行人。一坊坊正對于該坊的宵禁擔任主要責任,而金吾衛則負責宵禁時分的駐守和巡夜。

一般來說,坊與市分得很開,這一制度一直執行得很好。但安史之亂后,長安城遭受反叛軍的蹂躪,很多物品無法自給自足,大量物品和商販們便由水路到長安,為了掙錢,有商販無視宵禁制度,破壞坊墻,占街叫賣。

如今的圣人有意恢復唐初時的宵禁制度,但制度一旦遭到破壞,想要還原,就十分艱難。

譬如,唐初時,坊內極少出現酒樓。可如今,坊內不但酒樓常見,甚至,還偷摸著出現不少尋歡的地兒。

有金吾衛夜間找地兒作樂,或是對巡夜敷衍視之,已然是常態。

陳達不好明說昨兒夜里,負責巡邏這一片的金吾衛去暗窯子找窯姐兒尋歡去了,畢竟金吾衛的人,他一個小小坊正可開罪不起。

許錦之見他吞吞吐吐,心下明白大半,無意為難他,只把眉頭皺得更緊。

“許少卿,這女娃的身份找到了,嫌疑人也找到了。”大理寺內衛跑來道。

這么快?

許錦之隨著內衛到長安縣縣衙,縣令王阜知拖著跛腿過來迎接,并告知他,午后,有一于闐國商人到縣衙來報案,說自己的錢袋子被小賊偷了。他十分氣憤,帶著自己的隨從一路追到賊窩,把賊窩打了個稀巴爛,將小賊的同伙全部抓來縣衙,立下功勞。

聽到這里,許錦之冷颼颼看了他一眼,“這不是很好嗎?然后呢?”

王阜知繼續道:“然后死去的女娃,就是那個小賊?!?

許錦之揚眉,“消息夠快呀,王縣令覺得這個商人就是殺死這些孩子的兇手?”

“不不......”王阜知擺手,“我只是覺得,至少,小女娃的死肯定跟他有關。蠻夷異族,難以教化,被偷了東西,內心憤怒,失手之下殺了人也未可知呀。許少卿不如親自審審他?”

官大一品壓死人,恰恰好,這許錦之恰好比自己官階高一品,再加上他年紀雖輕,官威卻盛,乍一瞪眼睛豎眉毛的,還怪嚇人的呢。

許錦之下到縣衙牢獄,這名于闐國商人就被提到了他跟前。

以前,許錦之在書上讀過,由于于闐國崇尚漢風,所以于闐人的相貌非常類似中原人。不過,眼前的這名于闐商人,要比印象中的于闐人更像中原人,無非就是五官更挺拔、眸色更深些,總之長相不俗。氣度上,同自己對視時,并不如一般百姓般畏懼或慌亂,也不似那些刁民,見著當官的,就忙求饒喊冤的,始終從容不迫。至于其他方面嘛......雜色狐裘配窄袖袍和白色馬褲,不倫不類。

許錦之對李渭崖的第一印象:此人其他方面尚可,但審美不大行。

“你就是他們口中的殺人犯?”許錦之冷聲問道。

此話一出,李渭崖對許錦之也有了第一印象:看著挺年輕俊俏的郎君,怎么說話跟淬了毒一樣。

“你說誰是殺人犯?”李渭崖聲音更冷。

許錦之一愣,“糾正一下,嫌犯。說說吧,昨晚宵禁后,一直到天亮這段時間,你在哪里?”

“這些我跟王縣令都說過了。我們住在云??蜅#螅瑳]有出過門。我們很遵守長安的規矩的?!崩钗佳乱桓薄拔沂情L安第一遵法守紀好市民”的表情。

“有人能證明嗎?”許錦之又問。

“我的兩名隨從。”李渭崖回道。

“我指的是,除了他們外,還有沒有陌生人能證明?!痹S錦之皺眉,他一向不愛跟理解能力差的傻子說話。

“我們各自待在房間睡覺,你說呢?”李渭崖理直氣壯。

誒,這嫌犯脾氣還挺大。

“你不是長安人,初入長安城,就沒想著去青樓楚館逛一逛?我看你也不像差錢的樣子。”許錦之上下打量他,愈發覺得一個血氣方剛的外地人,又有些閑錢,怎么能抵擋得住長安城這些銷金窟的繁榮呢。

李渭崖頓時臉紅脖子粗,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模樣,“你這是什么意思!”

許錦之看了看隔壁牢里關著的貌美胡姬,據說是他的隨從,頓悟地點頭,“也對,跟著你的這位,勉強算是絕色??床簧夏切┯怪追郏舱!!?

李渭崖一聽,更生氣了,正要辯解什么,卻被許錦之輕飄飄打斷,“我聽說,那小女娃順走你的荷包,里面有一封憑信,你在錢記柜坊存了八百貫錢,打算買宅子用的。你打爛賊窩,都沒找到荷包,自然也找不回來憑信。柜坊不認賬,你的錢討不回來,你的隨從還跟柜坊的人起了沖突——”

“柜坊的掌柜看我不是長安人,想要吞了我的錢,我們為自己爭一爭,怎么了?”說著說著,李渭崖瞪大眼睛,才明白許錦之的言下之意,于是氣道:“你覺得這是我的殺人理由?你也太侮辱人了!”

許錦之閑閑地看過去,卻聽李渭崖下一句接道:“區區八百貫錢而已,我拿三塊玉墜子也就抵上了。你不要覺得我會因為錢殺人,你也說了,我并不差錢?!?

李渭崖一句為自己辯解的話,許錦之聽出了炫耀的意味,于是微微瞇了瞇眼睛。

這時,隨風進到獄中,伏在許錦之耳邊說了什么,許錦之臉色大變。

李渭崖就看著許錦之一聲招呼不打地進來,也一聲招呼不打地出去,突然記起臨行前,師傅曾經提醒他,長安的官員架子都很大——他們不但有一堆禮節和稱謂來彰顯自己身份高貴,還總要在任何場合,故意擺出高姿態,將你碾壓進塵土中。所謂的“貴人”,其實是“小人”。所謂的“風骨”,其實是“奴骨”,面對比自己身份高的,其實跪得比誰都快。

長安一行,開局就如此令人不快,李渭崖頓時覺得,師傅的話,真乃神言也。

另一邊,許錦之出了縣衙牢獄,見孔本全站在陽光下,戰戰兢兢,身邊還多出一個瘦弱的年輕人,看見自己,連頭都不敢抬。

“怎么回事?”許錦之問。

“是這樣的,早上發現的兩具孩童尸體,確確實實都有中毒跡象,但其中的男童......卻不是死于中毒。”孔本全邊說邊冒汗。

原來,孔本全驗過兩具尸體后,就讓仵工將尸體抬回大理寺,本想著回去后,再進行二次檢驗,沒想到,自己還沒回去,就被徒弟看出了問題——男童嘴里面起了些隱秘的水泡,從喉嚨深處竟還散發著熱氣。他通過摸骨,發現男童的五臟六腑皆移了位,肚子微脹,似乎被人灌了許多熱水所致,于是猜測,男童可能是被活生生燙死的。

“許,許少卿,我以為都是同一個案子,自然也是同一種死法,加上早上圍觀的人多,我老眼昏花、心煩意亂的,孩子的衣服穿得厚,我連他肚子的異樣都沒發覺,是我的過失。我愿接受任何懲處。”孔本全老得本就站不直的身體,此刻躬得更深。

許錦之看了他一眼——孔本全子從父業,一輩子為大理寺做事,從不偷懶,也從未出過差錯,今天是怎么了?大約真是年紀大了的緣故。

“你原本可以攔下的,為了你的面子也好,為了飯碗也罷,但你知錯能改,也并未釀成大錯,此事便作罷?!痹S錦之說道,隨后又看了一直低頭不說話的徒弟一眼,“你叫什么?”

“衛戚,我之心戚戚然的戚?!蹦贻p人答道。

許錦之皺眉,仵作一般都是靠祖傳技藝吃飯,讀書的可不多。這個年輕人居然念得陶公的文作。他是故意如此,還是......

年輕人微微抬了頭,隨后又低下頭去,但許錦之還是看到他額頭上被頭發遮住的可怖傷疤。

許錦之心中頓時有了些猜想,卻按捺不提,只夸了一句“后生可畏”后,就轉身欲離開。

“許少卿,牢里的那位......”王阜知趕忙上前來,問他的意思。

許錦之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答道:“移交大理寺便可?!?

王阜知笑得諂媚,一副將燙手山芋甩掉后,整個人神清氣爽的樣子。

縣衙的一眾官吏也跟著自家縣令,對著許錦之一頓猛夸,說他天縱英才,又體恤下屬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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