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囈語——

“你說她為什么想讓我去新區(qū)呢？”

“王閆，你看路你啊！能不能專心騎車？上次摔的還不夠慘么？”

“林安，你說，她是不是想讓我過去陪她啊？”

2017年的春天，在鄭州新區(qū)的平安大道上，王閆一邊騎車，一邊問我一些白癡問題。

那天的陽光特別好，可能是剛下過雨的緣故，整個城市都煥然一新，王閆從市區(qū)出來一路上微風輕拂，春和景明，他感覺世界如此美好，往日兩校區(qū)之間讓人頭疼的距離問題似乎也并不存在了。我知道景色固然美麗，但真正讓他開心的，其實還是他睡醒時收到了她的消息——閆哥，你不上課的話，就來新區(qū)唄

王閆坐下的車是一輛黑色的小猴子電摩M3，時速已經來到了70邁，他不由自主得哼起來歌：速度七十邁，心情是自由自在，希望終點是愛琴?！鞘撬麄儼嗟陌喔瑁切┠陙韥砘鼗夭恢莱硕嗌俦?。

為了買下酷炫的“小黑”，王閆不聽我的勸阻堅持參加了電車行的促銷活動，實付就兩千塊，但在店員指引下貸了一萬多塊的檸檬分期交給了老板，然后領到兩張廣告紙貼在車上，說是讓保管好，每個月月底來店里領一千的廣告費償還網絡貸款。兩張名片大小的車身廣告能值一千塊？如此明顯的龐氏騙局在半年后成功暴雷，讓正在為了考研發(fā)愁的王閆首次體驗到了催債員的電話轟炸。

那時我覺得王閆捅了一個天大的窟窿，但與他后來闖下的禍事相比，一萬多塊錢的網貸，確實不算什么了。只不過，世間的許多事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說是注定的命運也好，說是偶然的巧合也罷，畢業(yè)后的種種遭遇，似乎在那一天就已經埋下了伏筆。

——正文——

從新鄭機場到Y大的新校區(qū)，網約車司機開了一個鐘頭，車上王閆一直在回憶自己上一次去新校區(qū)是什么時候，想來想去，應該就是2017年，大三的時候，去新校區(qū)參加運動會。

Y大的運動會都是在下學期舉行，大四的忙著畢業(yè)，大三的則忙著考研，所以參加運動會的主力軍向來都大一大二的學生。王閆說是去參加運動會，其實就是去當觀眾，院里所有14級的學生里只有他是自愿去的，其他的幾個都是有公務在身，比如院學生會體育部的部長胡鈺強，還有主席團和團委的學生干部，而王閆這一趟的目的既不是去給老師干活，更不是想看比賽，而是為了去陪一個女生。

王閆騎車路過的新大門的工地時，看到有幾個工人正在搭腳手架，那個建筑長得像法國凱旋門似的。六年后，王閆下車時看見姚冠豪站在學校四車道寬的凱旋門前，上身穿著深灰色的短袖，下身一條束腿的黑褲，隔著老遠向他伸手示意。

王閆從網約車的后備箱里取行李時，姚冠豪走到了他跟前，順手就把行李箱接了過去。王閆發(fā)現他沒像以前一樣穿深色的運動鞋，反而穿了一雙純白色的板鞋，猜是娜娜買給他的，那樣式一瞅就是情侶款，確實比運動鞋好看。

“閆哥，你拿著谷哥的學生卡，走前面，刷卡進去”

“新區(qū)這么嚴嘛，以前不是隨便進嘛。”

“疫情之后都這樣，你先把健康碼準備好，省得人家查你?！?

“深圳的碼行么？”

“你支付寶搜豫事辦，要看那個。”

自從疫情之后，所有的高校都封閉了校園，出入不是需要刷卡就是需要刷臉，嚴控的時候還需要出示健康碼。王閆讀大學的那些年，Y大還是開放式大學，因為老校區(qū)在市里面，一到周末或者節(jié)假日，學校的廣場上和操場里到處都是小孩子，還有一些出來遛彎的大爺阿姨，讓原本就狹小的校園一下變得更加擁擠了。碰上市里面在校門口修路時，北大門的安保更是形同虛設，大二的第一學期，譚君年的“飛鷹”丟的時候去查監(jiān)控，發(fā)現偷車賊半夜直接把面包車開到了寢室樓下，下來兩人直接就把電動車抬上車大搖大擺的開走了，全程不到兩分鐘。在八號樓門口連著丟了幾輛電動車后，人心惶惶，王閆怕自己剛重金買下的“戰(zhàn)神”遭賊，更是每晚都是把車停到樓管的窗戶底下。

樓管是王閆的老鄉(xiāng)，姓李，一個六十多歲的大爺，他說話和長相都與王閆去世的爺爺神似。王閆幫李大爺看過門、值過班、跑腿去銀行取過錢，偶爾還會陪大爺喝上兩口白酒，聽他講講老家的故事。李大爺很少去食堂吃飯，他中午和晚上經常自己在屋里做飯吃，哪天的鍋里只要下了肉，他都會到117門口敲門，喊上王閆一起吃飯，2017年放寒假時，他女兒來鄭州接他回老家，他堅持讓王閆搭車一起回去。

吃飯時，王閆經常聽李大爺吐槽學校的保安隊，說他們不作為，王閆自己也沒少抨擊學校大門的出入管理制度，說是個人都能進。如今學校保安把王閆攔在了門外，他再想進校園里轉轉，不找人帶的話，是的真進不去了。

“閆哥，一會兒我們先去吃飯，畢業(yè)典禮要八點才開始?！?

“淇曼呢，不先去找她么？”

“她在后臺等彩排過場呢，不用管她，她有工作餐，等下王閆們買點喝的給她帶過去?！?

“嗯嗯，那你帶路，我上次來新校區(qū)好像還是那年春天的運動會，到現在都四年了。”

“你們班畢業(yè)時，沒過來拍畢業(yè)照么？”

“沒，我們又沒在新區(qū)住過，懶得折騰了。”

“這邊的風景比老校區(qū)好看，容易出片，前年我們班畢業(yè)時，女生們就非要過來拍?！?

“嗯嗯，我在朋友圈看見了，不還有婚紗嘛，好像是在草坪上拍的，有幾張還挺好看?！?

“哈哈哈，你都看了啊，你說誰好看？”

“明知故問，肯定是女生們啊，還能是你?。俊?

“哈哈哈，別想了閆哥，夏金繁在菲律賓、沈晶瑩在日本，都沒回來呢。”

“快別扯淡了，趕緊走，去食堂吃飯，我餓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學校的大門，天空逐漸紅透了，夕陽下校園的景色似乎有些朦朧，車道兩邊的路燈突然亮起，王閆看了一眼手機，已經七點了，學生們穿梭在宿舍和食堂的路上，互相之間打打鬧鬧說說笑笑，暢聊著當下的生活或是遙遠的未來。

他們從不懷念青春，因為他們正擁有青春。

我聽到了王閆的感慨，一路上姚冠豪拎著行李箱走在前面，王閆踩著他模糊的影子邊走邊四處張望，慢慢將周圍的景色跟回憶里的畫面逐一比對，有的能重疊，有的不能，熟悉的是那些建筑，陌生的是路燈下的人。

腦海中浮現的場景全都來自大二那年，2015年，那年我們在新校區(qū)認識了一個女生。幸運的是，她會跳舞會排舞，幫當時負責籌備晚會節(jié)目的王閆解了燃眉之急，不幸的是，后來王閆無可救藥般愛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