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河并不想節外生枝。

這個丹妮·卡爾文，明顯有著與善良無關的企圖。

透過面具，蘇河也看見，她的眼睛里閃著期待、興奮的情緒，仿佛面前這位不是小孩，而是一筆財富。

與她敷衍幾句然后離去并不困難，跟著她、看她想做什么更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可是，這兩個選擇這對于“合理拿下魔法學徒證”來說，都有問題。

他自然可以裝作什么都沒發生，裝作不曾遇到過這個人，但她卻客觀存在，她遇到其他的孩子還會繼續做類似的事。

蘇河同樣擔心，在考試途中會與這位重逢，假如對方是真正隨手做善事的美麗女士，那這個擔憂顯然不存在。但問題在于，她有很大概率不是善意者。到時候重逢，必然會非常麻煩。

為了完成考試，最優解似乎是，現在敷衍過去，然后喬裝。

就在他開口想要與丹妮說一說今天的天氣多么好、雪是如此潔白的時候，歌莉婭牽住了蘇河的手。

“哥，你剛才去哪了，我找你好久了。”

她身高比原先足足矮了三分之一，腦袋頂僅平齊蘇河的肩膀，更加瘦削了。任誰看都會覺得這只是個八九歲的孩子。

她的頭發干枯雜亂，營養不良般泛黃，臉頰和耳尖長著深紅凍瘡，手指骨節粗大，渾身臟兮兮的，同樣光著腳。

如果不是能在面具中看到歌莉婭的真實樣貌，蘇河幾乎要覺得這是一個真正的流浪兒。比自己還要“流浪”。

“哥哥，我好餓，你不是說鎮上有吃的嗎？”她雙手拉起蘇河的右手，左右甩了甩，撒嬌起來。

“小妹妹，你想吃東西嗎，我可以帶你們去。”丹妮雙眼中滿是笑意。

小女孩模樣的歌莉婭縮起頭，躲在蘇河身后，裝出一幅怕生的樣子。

蘇河都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幻術還是演技。

“你自己選的‘全都要’，還不好好演？”歌莉婭的聲音輕輕響在蘇河耳邊。她輕輕擰了擰蘇河后腰。

普席琳女士拿出金幣和懷表，讓蘇河二選一的時候，蘇河兩個都選了。既然選擇全都要，很多簡單的路自然就走不了了。

證要考，事情也要調查。

歌莉婭似乎想要主動上鉤，想要“釣魚執法”，蘇河對齊了思路后，配合起來：

“這位是我剛遇到的好心人，小雅，不用怕。”

他主動讓自己言語表情帶上期待，仿佛期待起慈恩庭院的收養，期待起今日的晚餐。

“愿神庇佑你們這些可憐的孩子。”丹妮嘆氣道。

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丹妮完全沒有半點懷疑和提防，這讓蘇河都為歌莉婭的幻術感到不值。

根本沒必要做戲做這么真，這個丹妮似乎仗著自己是魔法師，非常自信，完全不擔心這兩個孩子有問題。

“我帶你們去見韋德神父。需要我去接你們的同伴嗎，慈恩庭院至少還有，還有很多位置，不用擔心擁擠。”

她再次提起了“同伴”這個話題，帶著蘇河與歌莉婭，遠離了小鎮中人多的道路。

枯松果小鎮本身就在極夜分界線上，即便初夏。大部分時候都是天光暗淡，需要點燈。

而道路兩側的火燈越來越少，就連人聲也遠去，分明是小鎮中，卻像是荒野里，安靜異常。

蘇河視線游動，看著附近房子露臺庭院中的積雪與枯草，覺得這些些房子從去年秋天起就沒有再住人了。

明明是城鎮中，卻又人跡罕至。

“您說的慈恩庭院、神父、還有晚餐，是在這個方向嗎？”蘇河感覺自己都快演不下去了。

這個丹妮，是不是以為天底下的小孩都是傻瓜？

如果他真的是個流浪兒，沒有歌莉婭仗著，沒有魔法能力自保，看到這種情況早就跑了溜了。

“就快要到了。”她點點頭，似乎完全沒聽出蘇河語氣里的質疑。

終于，她走到一處陰暗破舊的庭院門前，伸手推開了門：

“請進，神父就在屋內等著你們，他正準備著晚宴。”

腳步聲響起，一位高且瘦的男人從陰暗中走出。

他左手提著一盞煤油火燈，右手則拿著一柄金屬小刀，遠看是餐刀形狀。

那是蘇河非常熟悉的東西，和安娜“治療”他的那柄小刀一模一樣。

而那男人似乎懶得像丹妮一樣扮演善良，二話不說便走上前。

出刀如同出拳一般迅捷、熟練，對準了蘇河額頭中心。

不是，零幀起手啊哥們！

哪怕一開始就有心理準備，蘇河也嚇了一跳，左臂護在腦前，右手撒出一大片火星，那是歌莉婭教他的火焰魔法，不追求好看華麗的焰色，純粹凝聚高溫至極致的細小火星，只追求殺傷。

“初級魔法師？”這顯然出乎了丹妮的意料。

蘇河后退了幾步，本想下意識躲到歌莉婭身后，但他此時扮演的是哥哥的角色，躲到一個小女孩身后也太丑陋了，竟硬生生停住了腳步。

對方手上的刀很危險，可以試著用知識呈現的咒語和儀式，對抗、破壞法器上原本刻錄的魔法，但這里沒有提前準備好的儀式場景，效果可能很差。

男人的灰色教士服袖袍緩慢燃燒起來。對此，他似乎并不介意，伸手拍滅后轉頭看向丹妮：“你的運氣不錯，十四歲以下的魔法師，我可以給你一千枚金幣的報酬，并非獎勵你的辛苦，而是獎勵你的好運。”

“我……”丹妮并未有太多驚喜，反而感到錯愕，自己路邊看見的流浪兒，怎么可能是魔法師？

“愣著干什么？丹妮·卡爾文，不是你喊我來幫你殺人么？動手啊。”蘇河對丹妮喊道。

他要將水攪渾。

他能猜到，歌莉婭應對這種事態應該不會吃力，但無論有無這個依仗，他都要盡量讓局面達到最好。

丹妮的神色頓時僵住。

那名為韋德的男人神色也有了變化，沒有第一時間出手，轉而反復打量起面前兩人。

歌莉婭對此很是贊賞，在蘇河耳邊輕聲道：“看來，哪怕我不出手，你也有本事解決一部分麻煩。哎，本來還想讓你在危急關頭吃點苦頭，看樣子沒必要了。”

她伸出手，打了個響指，面前兩人雙眼同時翻白，暈死了過去。

蘇河皺眉：“這么簡單啊……那你還演什么妹妹，一開始把丹妮控制起來不就好了？”

“我可沒有普席琳女士解讀他人內心的本領，得先順藤摸瓜。”

歌莉婭走上前，伸手按在在那躺倒在地的男人的眉心：“接下來，我會教你一些審問的技巧，用幻術審問。”

審問？

蘇河默默走上前，從男人手里拿過那柄小刀，若有所思道：“不，或許，不用這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