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收起惹眼長袍，隱去了臉上面具。

它雖然是某種法器，但本質是幻覺，隨時可以變化。

蘇河好奇打量了歌莉婭一眼，發現她并不誠實——魔法袍內有穿正常的白色流蘇上衣和緊身裁剪長褲。

上衣下擺有被火燒的焦黑漸變邊緣，不知是衣服本身的設計，還是歌莉婭親手改造的。

“看上去你也需要一雙鞋。”蘇河并未打算完全獨吞那些金幣，只是淳樸地希望它們能花在有用的地方。

雖然季節上是初夏，但齊爾璃依然是冰天雪地，赤腳太過顯眼。

歌莉婭補充道：“事實上我還需要一件內嵌水貂毛的羊絨大衣，還需要一頂溫暖厚實的駝鹿氈帽。”

“事實上我的身份是流浪兒，不可能有一個羊絨大衣姐姐，你需要一頭雜亂長滿虱子的頭發、凍傷的耳朵和臉頰、一雙長滿繭子的手。”蘇河反駁道。

歌莉婭皺了皺眉：“太麻煩啦，這樣，你姐姐死掉了。我是王國首都來的善良公主，路過的時候色……善心大發，決定隨手幫可憐的小舒赫一把。”

蘇河深吸一大口氣，決定放棄爭辯。

普席琳女士之前還囑托歌莉婭照顧我，可惡，她分明就是來添亂的。

“好吧，別生氣，這樣，我隱身，我隱身行了吧。”歌莉婭見他快步走起來，也收斂了下來，追上前揉了揉蘇河腦袋。

隨后，她的身形便消失在了空氣里，不過蘇河還是可以通過面具看到她，聽到聲音。

行吧，隱身也不錯，這意思就是，我的偽裝、人設塑造、考試流程全都我一個人包辦？

那歌莉婭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蘇河將紅色長袍內側的深紅黯淡布料翻在外側，做成包裹形狀，包好金幣袋，斜背在了身前。

越過掛有“枯松果小鎮”的攔路牌坊，他一腳踩在了一間酒館外的木質露臺上，腳底勉強感受到了溫暖，哪怕溫度差不多，但木頭比石頭踩起來還是暖和多了。

不遠處的泥濘街道上，有軍裝馬匹奔馳而過，喊出一長串難懂的文字：

“最新！王國通緝令更新，灰石教廷、圣石教廷聯合發布賞金四百萬，托倫斯聯合王國追加賞金一百五十萬，遠洋探索基金會、多托利安家族財團分別追加賞金一千萬，共計兩千五百五十萬金幣，通緝代號為0001的人。線索見于榜。”

“多少？”

蘇河聽到自己耳邊響起了歌莉婭的驚嘆。

不是，姐姐，你該不會想掙這個錢吧？

“我還以為他們會通緝我！”歌莉婭的聲音帶上了怒意。

“我怎么值這么多？”蘇河皺起眉頭，感覺事情有點不對頭。就算自己是知識工廠的重要組成部分，應當也不可能創造這個等級的商業價值。

這個世界的金幣購買力是相當高的，對普通人而言，兩百金幣足夠一個三口之家一年的開支，即使在魔法領域有所貶值，購買力依然不可小覷。

“兩千萬，不開玩笑，能買下小半個齊爾璃王國了。甚至可以買一個賢者的命。”歌莉婭語氣復雜，顯然也察覺到了這筆數額巨大的通緝有問題：“你是不是還有什么東西沒坦白？”

“你們可以把我賣了，花錢去買你們要殺的那個賢者的命，說不定有賢者接單。”蘇河自嘲一句。

這顯然是不可能發生的，雖然普席琳女士沒有透露太多，但她們所規劃的這次“謀殺”，顯然不是單純的殺人，似乎涉及到逐神者組織的大計劃。

“我有種預感，如果拿著你去要金幣，付款的說不定是那個被殺了兩次的瘋婆。”歌莉婭語氣戲謔：“她會欣然迎接你‘回家’。”

“去看一眼。”沒人能對自己的通緝令不感興趣，這說什么都要看一眼。

蘇河輕觸那貼在自己臉皮上的面具，利用面具本身銘刻的幻術，悄然縮小了眼睛，捏了一個歪鼻子，又往上抬了抬背著的包袱，遮住臉的下半。原本的清秀明亮的容貌完全消失，儼然一個普普通通的流浪兒。

他快步朝那馬蹄聲所指之處走去。

空曠的鎮中廣場內，一個由木頭搭建的雕像底座上，掛著紛繁的法令、新聞、通緝令。

“代號，0001；樣貌，無；姓名，無；線索，該人與某邪惡組織有關，邪惡組織的特征為紅袍、紅色面具。賞金……通緝賞金排行，十二名。”

蘇河看著那通緝令上的畫像部分直接是一個巨大紅色圓圈，不說樣貌，就連輪廓都沒有，頓時松了口氣，悄然解除了臉上的幻術。

“見了他母親的鬼，兩千多萬的通緝令，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一旁，戴遮耳帽、身材肥碩的鎮民嗤笑搖頭。

“你還想拿錢？這顯然是南邊的事兒，跟咱們壓根沒啥關系！更何況，你都考了一輩子初級魔法師了，什么水平心里沒數？夢里去貪這個財吧。”一尖嘴男子接話道。

“嘿，別的不說，兩千萬金幣，這怕不是哪個國家的賢者把王后拐跑叛逃了？”

蘇河靜靜站在一旁，思考起這怪異通緝的內在邏輯，自己的樣貌、年齡、性別根本不需要保密，為什么多托利安家族不公開？

很快，他心底明了，看懂了對方的行事邏輯。

這哪是什么通緝令，根本就是報價單。

多托利安家族根本就沒指望其他人找到自己，完全就是針對逐神者組織發布的交易訊號，希望能把0001賣給他們。

“放心，我們不是以金錢為目標的邪惡組織，嘿嘿。”歌莉婭笑了兩聲。

“普席琳女士說這話我信。”至于你歌莉婭嘛……

看了一會兒后，歌莉婭又嘆了口氣：“這通緝令本身倒無所謂，我們不會出賣小舒赫你的。更值得注意的，是給出賞金的那些組織的名稱，母神的爪牙們，越來越多了。”

蘇河也嘆了口氣，通緝令底部有標注，他的總賞金全世界排第十二……這具身體也才十二歲，也是長了臉了。

就在他離開廣場時，身后有人接近了過來。

“我這里有一些棉布，可以給你拿去裹在腳上。”

蘇河回過頭，看見開口說話的，是一個提著籃子的陌生女性。

臉上沒有妝容，也沒什么歲月痕跡，年齡大約二十多歲，穿著灰布棉衣，就如同是這鎮上普通的一人。

“凍傷了會很危險。”她從籃子里分出一塊堆疊好的布料，打算遞給蘇河。

只是看清蘇河的臉后，她略微皺眉，似乎記得剛才遠遠瞥見時，這孩子沒這么好看來著？

面具之后，蘇河卻看出了來者的身份。

此前普席琳給予的“備考資料”中，有這位夫人的畫像。

丹妮·卡爾文，枯松果鎮三位常駐的初級魔法師之一，擅長水、冰等領域的自然魔法，也是蘇河魔法學徒面試有可能遇到的三位考官之一。

運氣不錯啊，考官比想象中善良多了，還會主動關心路邊孩子。

“多謝。”蘇河也不客氣，一雙鞋子也要好幾個銀幣呢，這不就省下了？

等到考完魔法學徒，隨便買個長袍披在身上，別人也不關心你穿不穿鞋了。

至于寒冷，這對于任何一個掌握最基本火元素魔法的魔法師來說，本身就不是問題。而他已經掌握了。

丹妮滿意點頭，難得遇到一個可以交流的流浪兒。

這種孩子大都像野獸一樣怕人，接觸一下就跑，很多甚至連人話都聽不太懂。

她露出笑容，友善開口道：“剛才你是從小鎮東門過來的對吧，附近的雪原里，還有其他孩子么？小鎮的慈恩庭院還有位置，我可以幫你們入住。”

慈恩庭院，類似于蘇河上輩子聽過的孤兒院，是一種廣泛存在的慈善機構。阿諾德幫舒赫的偽造的過往資料上，也有被慈恩庭院收養的描述。

蘇河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他現在算不上真正的流浪兒，更是沒去雪原里游蕩過，哪里知道有關流浪孩子的信息？

本想敷衍過去，耳邊卻響起了歌莉婭的聲音：

“她的情緒有問題，她在說謊。”

說謊？

似乎是擔心蘇河不相信，丹妮又補充道：“善良的神承諾為我們帶來更多食物和預算，高尚的神父與牧師們給慈恩庭院增加了人手，你們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顧。”

她左右打量兩眼，似乎是在確認路人們沒有看向這邊。

“是哪位神？哪個教廷？”蘇河裝作好奇。

“世間萬民的母親，包容一切的愛，孕育新生的源頭，母神。”

丹妮聲音壓低，悄悄說道，似乎不太希望被別人聽見。

知識工廠這就開始缺人了？隔著一整片大陸開始吸收新人了？蘇河眼皮微微跳動，心底有了些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