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智彧其實很不喜歡這種正式場合。

若是前世，多少也還能摸摸魚，但是在大唐這個連椅子都沒有流行開來的時代，哪怕是有支踵的存在，跪坐也仍舊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

俗話說得好，站著不如坐著，坐著不如躺著。

支踵是能緩解跪坐帶來的不適感沒錯，但也只是緩解，而不是消除。

而且，馮智彧不太喜歡現在的這種形式。

已經年過二十，而且還是東合州刺史的馮智彧，早就不是什么都得由父母做主的小孩子了，但規矩沒法改。

正所謂長兄如父，如今出門在外，父親和大哥都不在身邊，二哥就是馮智彧在長安最大的長輩了，自然是得“擔起責任”。

還有就是，這次菅玉樓的矛盾，再加上現在的情形……

明顯就是兒子犯錯老子處理的模式，馮智彧不太喜歡。

……

“馮兄，出去走走？”

就在這樣的場合下，一個人的開口讓所有人都為之側目。

“我嗎？”馮智彧四下掃了掃，發現杜構的目光的確是放在自己身上。

沒錯，就是杜構，杜如晦的嫡長子。

今日看似來的是李世民和房玄齡，但實際上卻遠不止如此。

今年年初，杜如晦臥病在床，不僅將家中事情都交給了嫡長子杜構處理，就連尚書右仆射一職都推掉了。

也就是說，杜如晦現在已經下不了床了，杜構就是杜家明面上的話事人了。

“這……”馮智彧看了看杜構，又看了看李世民和房玄齡。

他其實不是很想去。

一來是這不合規矩，無論是李世民還是房玄齡，哪怕現在馮智彧有二哥在前面頂著，貿然離席也是有失禮數的。

二來則是他就是單純的不想和杜構出去。

他才不信杜如晦的嫡長子會沒有分寸到這種程度，李世民和房玄齡，一個是他爹的頂頭上司，另一個是他爹的政治伙伴，他在這種場合做這樣的事情？

這已經不是沒有分寸了，而是無可救藥的蠢。

因此，杜構肯定是在來之前就和李世民房玄齡通過氣兒了，甚至不排除這就是李世民和房玄齡給他出的招兒。

……

“去吧。”李世民和房玄齡穩如老狗，反倒是馮智戴先開了口。

哪怕身份再尊貴，但客就是客，李世民和房玄齡自是不會逾越的，而馮智戴自然也不會貿然做決定，他是在看了李世民和房玄齡之后才開口的。

“好的。”馮智彧站起身，對著李世民和房玄齡躬身一禮。

“陛下，房相，還請見諒。”

“無妨，無妨。”李世民笑著擺了擺手，房玄齡也是表情友好地點了點頭。

……

后院，花園。

唐朝時期可以說是歷史氣候的頂點之一，和明清時期的小冰河期恰恰相反，唐朝時期的氣候很是溫暖，甚至是炎熱。

巴蜀之地有象群，地處世界屋脊的吐蕃甚至能夠在一些相對溫暖的地方種植小麥，唐朝氣候的溫暖可見一斑。

因此，哪怕已經過了中秋，花園中依舊沒有任何蕭瑟之意，反倒是生機盎然的。

“杜奉御單獨把在下叫出來，不妨有話直說。”馮智彧看著生機盎然的花園，開口說道。

尚舍奉御，這是杜構的官職。

“馮兄誤會了。”杜構抬手趕走了飛到面前的蜜蜂，笑著說道。

“只是看馮兄不是很自在，再加上去年嶺南上奏朝廷的帖子，在下覺得馮兄應該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可能不太喜歡這種場合，所以才會這么做。”

“其實不只是馮兄不喜歡，在下也不是很喜歡。”

馮智彧聞言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杜構也不在意，仿若自顧自地說著：“其實在下倒是挺羨慕馮兄的。”

“世人都說嫡長好，但卻不知道嫡長的苦。”

“就好像杜荷，他可以隨意亂跑，去瓊玉樓喝酒，去菅玉樓賞花，等到年歲到了，就由父親安排一門親事，做個小官，只要不犯大錯，便是自在的一生。”

“但是我卻不行，我是杜家嫡長，以后是要承襲父親爵位的，我可以不如父親，可是不能太差，更別說不知道多少人對杜家虎視眈眈。”

“哦，對了。”杜構轉過身，笑著看向馮智彧。

“我說的馮兄，不是馮兄你，而是馮兄你的二哥。”

“上有嫡長大哥安守家業，下有穩重有成的弟弟，當真是讓人羨慕。”

“杜兄謬贊。”馮智彧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輕聲說道。

“都是家父和家兄教導的好，在下也只是遵循這些教導而已。”

……

杜構說了這么多，馮智彧才回了一句話，看似不太禮貌，實則……

確實是不太禮貌，因為這會給人一種熱臉貼冷屁股的感覺。

若是普通人，甚至是一些小門小戶的人也就罷了，但是杜構很顯然不是。

不是馮智彧不懂禮數，而是他在戒備。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馮智彧不得不承認，和杜構的短暫相處讓他覺得很舒服。

但是！

當你跟一個人相處感覺很舒服的時候，那就說明對方的閱歷和情商都是及格的，甚至遠在你之上。

同時，這也說明了兩件事，第一就是對方在想方設法的迎合你。

杜構，杜家嫡長，杜如晦的爵位，甚至是官場地位的繼承者，以當今的情勢來說，杜構的地位應該是在馮智彧之上的，他為什么要迎合馮智彧？

第二就是，杜構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做到讓馮智彧很舒服，證明了杜構這個人并不簡單。

這樣的人卻要迎合自己？馮智彧想不到能有什么好事兒。

……

“看來馮兄是誤會了。”似乎是感覺到了馮智彧的戒備，杜構笑著說道。

“其實今日前來拜訪的目的，馮兄應該知道一些。”

“馮兄你攜糧進京，最起碼在這個節骨眼上，杜家不會，也不能得罪你，不然陛下就會出手的。”

“京兆杜氏不比清河崔氏這種龐然大物，這種結果是京兆杜氏無法承受的。”

“還有就是，陛下今日前來也說明了一個訊息，那就是陛下有意拉攏嶺南馮家，而且不是短期的。”

“在下可以透露一點消息給馮兄。”

杜構笑著轉過身，朝向了李世民等人所在的正廳，輕聲說道：“襄城公主馮兄知道吧？”

“陛下有意給襄城公主擇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