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趙由航入府后不斷的詢問,眾人更加堅定了這個猜測。
他問廂軍操練情況也就罷了,還問起了一日飲食何物,一月內有多少人因逃避勞役被刺了字。
畝產耕田也是一樣:開墾時巨樹根可曾刨掉、所種稻米為何類、臺風后是否倒伏如何都問了出來。
眾人暗自揣揣,初見就想查的如此詳細,明顯是不好惹啊。
許久后,趙由航方才住嘴,卻也不評大家表現,而是掃視一圈道:
“諸位所說我自會查驗,今日且散去各忙其政吧。”
眾人三五成群的散開,看這架勢路上肯定少不了一番討論。
但還沒等眾人走完,文天祥就莊重的問道:“越王打算如何查驗,坐在司內聽兩州匯報嗎?”
眾官員聞言,腳步瞬間慢了不少。
扯官服、扶官帽、慢悠悠走回去拿東西的更是一大片。
“自是將這一路三州十一縣大體看過去。”趙由航淡淡的回道:“路過田畝、礦冶、各作坊時觀民生、查成果。”
文天祥不置可否,起身處理自己的事務去了。
倒是張鎮孫接過話來道:“尚書有言民為邦本,本固邦寧,越王此舉大善也。”
此言一出,群臣紛紛看向張鎮孫,有認同點頭的,有略帶不屑的,還有想起什么惶恐離去的。
各懷心思下,趙由航則說到做到,略微歇腳后便帶親衛走出路司。
至于這司內的職務,軍隊交給了王安節,由他這位路級兵馬鈴轄,對接各州各縣級的兵馬鈴轄,了解其兵。
政務交給了文天祥、張鎮孫二人,文天祥依舊擔任提點刑獄公事、兼提舉常平使,負責司法刑罰、倉儲物價。
張鎮孫擔任轉運使,手握財權,負責錢糧的征收運轉,同時有監查官員的權力。
他們二人的職位,加上趙由航那專管軍隊的經略安撫使,便是路級的四個最高長官。
表面上來看,這四個職位互為平級,分別管理一路的刑、倉、財、軍四個方面。
但實際上,很多政務都是交叉管理的,比如管糧倉物價的“倉”,和管錢糧的“財”都要管糧食。
“這大宋官制,還真是為分權而設的。”趙由航走出路司感嘆道:“職責不明卻又平級,使得大家互相掣肘。”
吐槽之余,趙由航又慶幸天子給了他權一路軍政之名,以及路級以下官員的假版(臨時任命)權。
由此一來,他就可以勉強管管文天祥張鎮孫二人了。
出了司門后,路司吏員上前為其引路,為方便越王大人趕路,他還找來了幾架驢車。
“還請大王見諒,實在是馬匹珍貴,刑司大人下令只能供給軍方與驛站,官員出行要用牛車。”吏員為此解釋道:
“但那牛車實在太慢,大王又要逛三州之地,下官就找了此物……雖……雖有些不雅,但確實快。”
趙由航并不介意,他腿傷還沒痊愈,有車坐剛好。
在一片驢叫聲中眾人出發,吏員一路講解,這激起了趙由航的好奇:“我見你熟路,可是來呂宋四五年了?”
吏員面色微紅,有些緊張的答道:“不瞞大王,我來此地十數年了,早在朝廷移民前,就隨父下南洋跑生意。”
“偶遇海難,是當地部落將我救起,見他們不善漁耕,便將中原技術傾囊相授。”
“隨后便……便被首領之女相中,老領主百年后又被推舉為新首領。恰逢朝廷南下便舉族歸順,被倉司大人賞了吏職。”
隨著吏員的故事如蹦豆子般講出,趙由航的臉色愈發精彩。
這是何等的傳奇人物,南洋海里跑過商,呂宋島上當過頭,也難怪文天祥會讓他來駕車。
“你喚作何名?你那部落又在何地?”好奇心大起下,趙由航盤問了起來。
“回大王,下官名言川,沒有字,畢竟家父早猝未來得及取。至于下官部落,就在北望州。”
話落,擔心越王初來乍到不識地理,言川便伸手比劃了起來。
“呂宋不比中原,地理頗為奇特,整座島被“凵”字型的大山隔開。”
“最大的兩塊平原一片被“凵”字半包住,一片在“凵”字的橫下面。而下官部落,就在被半包住的平原北側北望州。”
趙由航點點頭:“港口和路司也在此地,那就是離這不遠了,等到了你所在縣,且和我說明。”
言川連忙應下,兩刻鐘后拉緊韁繩停下車架,匯報道:“大王,前面的縣城就是了。”
趙由航向前望去,一道可憐的土墻橫在眼前,鋸齒狀的粘土碎石間還有些木質須條,和州治所的城墻比差了不少。
不過墻雖破,防衛卻還算嚴謹,眾人被查驗后才被允許進了城。
趙由航重新嚴肅了起來,并在通報后看到了一臉懵的縣丞。
縣丞最早聽到消息時都不信,越王?自己縣令不就是去接他了嗎,怎么縣令還沒回來越王先來了?
他第一反應是有人假冒,畢竟呂宋路初創,許多中原混不下去的各路豪杰紛紛來此共襄盛舉,治安著實一般。
好在言川在旁做了證,縣丞這才迎入。
趙由航板著臉問起了縣內大小事物,還翻看起了文書及縣志。
縣丞戰戰兢兢的做了應答,生怕出錯牽連了自己,好在越王問題不多,兩刻鐘后就要離開。
縣丞假意挽留道:“大王不妨用了膳再走吧。”
“還有要事,需馬上回路司。”趙由航揮手離去。
縣丞長舒一口氣,招后堂泡了壺好茶,口口小酌用來壓驚。
“嘬、嘬、嘬,就知道嘬茶!”
片刻后,一道喝聲從門口傳來,驚的縣丞手一抖險些燙到自己,抬頭一看正是縣令,還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縣令大人可有急事?”縣丞不敢怠慢,連忙問道。
縣令環視四周后悄聲道:“越王說要下縣巡視,你即刻派吏員先四處整治一番……你面色怎么跟吃了蠅蛆似的。”
縣丞一把抓住縣令,將方才之事說了出來,苦笑道:“我以為越王真回路司了。”
聞言,縣令無奈的躺到喝茶的太師椅上,閉上雙眼祈禱:“休矣,只盼我等自有吉運,越王和那批混人剛好錯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