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間，言川帶趙由航過了哨崗、交上憑由走入了軍器監。

迎面的先是一座座小高爐，饒是知曉這乃是漢代就有的技術，趙由航亦停下多看了兩眼。

這一點也不符合他對古代落后生產力的想象。

只能說這些土地上從來不缺能工巧匠，只是在統計、分析、制度上有所不足。

“大王，前面就是新建的火器院了，內有火炮、火銃兩坊。”言川匯報道：“咱們先去哪邊？”

“先去火銃坊。”趙由航決定先挑戰難的。

眾人隨即拐去左坊，半路就聽得叮叮當當的敲打聲，趙由航邁入大門，發現是有匠人在敲槍管。

言川向官匠們介紹了趙由航，除了打鐵的抽不出手外，其余眾人紛紛施禮拜見。

“鍛造為重，無需多禮。”趙由航揮揮手道，隨后四處轉了起來。

這里人在分批做著突火槍，于是這不同階段的制作過程也就躍入眼簾了：

先用錘將一片熟鐵打成凹形板，再經過中間鐵匠的處理，產出黑乎乎的粗鐵棒，后用鉆頭將其慢慢掏空，打磨。

這掏空的過程極其漫長，趙由航觀察了一刻鐘時間，只挖去了非常薄的一小層。

作頭擔心越王不知鉆孔復雜，再以此訓斥，忍不住出聲道：“大王，這鉆孔最是耗時，要不您先看看成品。”

趙由航轉過頭來，桌上擺著幾只突火槍。

說是火槍，但趙由航更愿稱之為手持大煙花，完全就是木棍上插一個粗槍管，管尾端有個小孔用來插點火捻。

戰時先往槍管里放火藥，再放彈丸，敵人接近時用火捻點燃火藥，炸出彈丸。

殺傷力可想而知的低，所以這突火槍還有另一個用法：當狼牙棒一樣掄。

“這設計圖紙在何處？”趙由航問道。

作頭抄起桌子上的紙遞了過來，趙由航一看是突火槍的圖紙，扁了下嘴道：“我要的是官家賜給你等的那張。”

“稟大王，那份被鎖了起來，雙鎖，監首與守衛將領各管一只。”作頭老實答道。

趙由航向后瞥了一眼，隨行的監首兩人趕忙上前解鎖。

等待之際，一道粗獷的喊聲突然從身側傳來：“大王，俺這做了新火銃，您要不來看看！”

趙由航眼前一亮，轉過身來，護衛身后藏著一個黝黑的漢子，方才就是他發出的聲音。

趙由航叫開護衛，走上前去問道：“新火銃在何處？”

漢子從桌下掏出一根長棒，趙由航定睛一看，嚯，這不傳說中的三眼神銃嗎。

本來是一根棒子一根鐵管，現在是一根棒子加三根鑄在一起的鐵管。

也就是說，現在只要手速夠快，就能瞬發三槍了！砸人的時候也更疼了！

漢子滿懷期待的看向趙由航，新政頒布后他可是苦思冥想，想著能不能幫上這位吹大牛的越王，來報答那兩貫錢之恩。

靈感說來就來，在砸出三只鐵管后都沒有頭緒的他，突然有一天意識到將這三個鑄在一起，不就有了三倍用處嗎了。

注意到這壯漢期望的目光，失望落空的趙由航還是笑了笑道：“想法很不錯，卿是何方人士啊？”

“好叫大王知道，俺是言川鄉的，名秦杰，當日整治那批狗監的時候，還見過大王嘞！”

漢子秦杰很是開心，帶動著趙由航也由衷的笑了起來：

“那說起來還是故人相見，此物有創新之道，當有賞。記下賜錢十貫，官升一級。”

監官連忙領命，周圍人等均用羨慕的眼光看著秦杰。

趙由航注意到了坊內的氣氛，心中頓感滿意，雖然這三眼神銃無用，但千金買骨，鼓勵了這份創新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談話間，官家親描的火銃圖也被取了出來，監首將其小心翼翼的雙手捧上。

趙由航放眼看去，只見一架大約是二戰時期的步槍在紙上畫的繪聲繪色，旁邊還有黃澄澄的子彈。

趙由航的笑容瞬間凝固住了，這官家，莫不是按某些神劇的劇照，照搬了支步槍出來。

此時的大宋連前裝槍都還沒造明白，更別提這精妙無比的后裝槍了。

甚至還有子彈這類工業化后才敢考慮的東西，也難怪這些年過去進步不大了。

“官家告訴我等，這扳機一扣，子彈就射了出去。”

“我等便猜，這扳機連著管內的點火裝置，扳機一動，炸藥引燃，子彈噴薄而發。”

“故成槍重點就在這扳機和點火裝置的搭配上……”

監首在旁解釋道，他曾是京營里軍器監的一位小作頭，按照官家的思路參與過研發。

本來有些失望的趙由航眼皮一跳，這思路很對啊！

所謂火繩槍、燧發槍、針發槍，不過就是點火裝置的不同，而這監首已經意識到點火的重要性，火繩槍還會遠嗎。

“然后呢，軍器監可曾研發出了什么？”趙由航出聲問道。

監首搖搖頭：“我等都試了，但實在是造不出如此精巧的器物，外部一動，內部即能燃火。”

趙由航仍不死心，就差這最后一步了，研發的想法也將被點透，大宋的能工巧匠就想不出來？

“那就無人想過，既然內部無法點火，就從外部破局？”

“比如將扳機以機關相連，卡住能緩慢燃燒的火捻，扳機一動，則火捻入管，點燃火藥。”

“額……”監首第一時間想反駁，哪有如此火捻等著讓你慢慢點的，但隨即他又確實想起一人。

“下官想了想，倒有位似類似想法之人，當時下官入匠司已有三年，見一后生。”

“其言，燧石相撞即能起火，我等為何不用燧石乎？”

“隨后他設計了許多種扳機，雖精妙無比，但遲遲不得要領。”

這不就是在向燧發槍研發嗎，趙由航有些驚喜道：“這法子倒是新奇，不知他人何在？”

“死在探鄉路上。”監首嘆了口氣道：“他是成都人士，而蒙古又常屠四川，幾次入川殺民一千一百萬之眾。”

“他擔心家人出事，于是想著將家人接至臨安，結果剛好遇到蒙古騎兵南下……”

監首沉默不言，趙由亦垂首，良久后，兩人同時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