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子有模有樣的學著，也抽了一根扔進另一側土堆。
兩道滾滾濃煙自土坑燃起，直撲天際。
“咳咳……”陳家子被嗆了兩口，斷斷續續的問道：“大什長，這些船只若是元朝水軍，我們回城還是……。”
其余人也紛紛望向大什長顏高，等待其決定。
按理說他們連府兵都不是，只是臨時召的鄉兵，甲胄沒兩件，長矛只有頭是鐵的，所謂烽火臺也只是幾個土坑大灶配倆木屋。
這等配置，面對洶涌元軍還記得放兩把火就已經不錯了。
但大什長顏高搖了搖頭，指了指第三個火坑道：
“你們莫要忘了我等軍務：每日早晚一道煙報平安，發現艦隊時點兩道煙，若敵軍犯境點三道煙。”
“如今只是見到艦船，就想撤離，未免太早了些吧。”
說罷，顏高以長矛倚地，環視眾人一圈。
吃肉長大的顏高明顯比周圍人高大一圈，常年屠宰下精氣神也是獨一檔，這么一望，眾人紛紛不敢對視。
欲言者只能埋著頭反駁道：“不是俺們忘了軍務，只是咱這又不是港口，那韃子不會來的。”
顏高粗眉一豎，瞪直了眼睛：
“我不是才講過，韃子打仗就愛往想不到的地方跑嗎，真要來了怎么辦！”
“若真沖著咱這登岸了，咱點完煙也就跑不掉了……”低頭者嘀嘀咕咕。
顏高冷哼一聲：“你若是慫了，走就便是。也不要管你的妻兒老小了，任由蒙古韃子打進來，對他們搶的搶、殺的殺。”
“你！”
“你什么你，但凡是個男人就跟著老子干！”
顏高用他的大嗓門吼道，并提起了他的長矛，在眾人面前一一巡視：
“元軍來了也不要怕！船上才能帶幾匹馬，他們才舍不得用騎兵來追我們，到時候我們直接往山里跑。”
顏高訓話道，在他們身后，元軍的艦船漸漸駛進，愈發高大的船身在潮濕的熱浪中上下翻騰。
“什長說得好，俺跟著干了！”
陳家子第一個站出來響應，享受過授田的他，實在不想過回被大戶欺壓的日子了。
有了帶頭的，幾個年輕小伙一激動也跟著嚷嚷起來。
顏高趁著他們氣性正旺，連忙下令布陣。不過多時，眾人就有模有樣的擺出了一副備戰的姿態。
在對海面緊張的盯視中，眾人小心的做著打量。
隨后發現這些水軍大大小小的船恐怕有數百只之多……連綿不絕都望不到頭。
時間漸過，熱血一涼方才那人又開始打哆嗦，小聲提議道：“要不咱把第三把火放了就跑吧……”
顏高踹了他一腳：“謊報軍情的輕則沒收田產，重則鋃鐺入獄，你自己作死莫要連累兄弟們。”
“何況依我看，這些船一不減速二不分陣，不是奔著咱這片來的。”
顏高推測的沒錯，元軍并未在此停留，隔著頗遠的距離向西南方向一路去了。
眾人松了一口氣，但又聽見顏高補充道：“雖說暫時安全，但別忘了，那西邊的港口幾乎被徹底拆完，還建有堡壘。”
“元軍見了若是心生畏懼，或是起了再次分兵迂回的心思后，難免還會盯上這里。”
“所以在后天換班前，我等不得大意。”
顏高說的很是認真，眾人為之凌然。
烽煙一路南傳，十幾人懷著忐忑的心情蹲守在烽火臺旁，不斷的添薪加柴。
口中聊的也不再是某人的光輝事跡，而是兩軍戰線如何。
為了應對此戰，呂宋可以說是豁出了老本，在沿岸搞堅壁清野，遷移百姓。
這也導致了他們這些據點鄉兵與朝廷的斷聯，哪怕元軍打下什么城池，他們也難以立刻知曉。
“你說港口那邊該不會已經……”
傍晚時分，一直在言退卻的家伙終于戳破了這份擔憂。
“休得胡言！”
顏高瞪向他道：“回回都是你擾亂軍心，那就休怪本官依法處置！”
“屁股撅起來，杖十！”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這荒郊野外的一共十幾個人，怎么還扯上軍法了？
但顏高抓的就是這個愣神的瞬間，上前猛撲過去，搶下那人手中的長矛。
隨后顏高將矛頭別到石頭里，以雙端施巧勁，猛的一抖、折為兩半。
眾人看的一愣，那言退者更是一陣哆嗦。
在發現大什長是認真的后，言退者只好紅著臉趴了下來。
顏高以半截長矛抽了起來，但和方才的神力比明顯是留了手。
“這要是有個將軍在，早把你推出去砍了！”
十杖打完，顏高罵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往山上一跑，去北面找官家去，大男子漢怕什么！”
眾人皆悻悻不敢接話。
入夜，眾人睡在不遠處的簡易木屋里，并交替守夜，檢查灶火。
待輪至那個被打的時，顏高伸手攔了下來：“他屁股疼了半響，這會才睡著，我替他值了，你們睡去吧。”
眾人深深看了顏高幾眼，點了點頭。
一夜無事。
當第二日的晨曦撒下時，南北兩處皆傳來了報平安的一道烽煙。
一眾人等心中涌現出一股莫名的感動，連忙也將自己這一處點上。
大家架火燒飯，如往常一般。
打獵的心情是沒了，煮點以難吃高產而著名的占城稻，能填飽肚子就好。
陳家子呼嚕呼嚕的下著飯，眼神四處亂瞟。
他看到遠處昨日被打的士卒向大什長說了些什么，顏高聽完揮了揮手。
他還看到一些黑影出現在南方的天空中。
這些黑影迅速騰起，與旁邊已有的陰影交相輝映。
是第二道煙。
陳家子等人連忙開始布陣，并向陸地與海洋等方向張望。
早晨的海面籠罩著一層極淡的霧氣，眾人不斷揉眼眺望，以求能看清楚些。
不一會，十幾個船只模樣的黑影影影綽綽的開始顯現。
與之同時升起的，是南邊紛紛升起的第三道狼煙。
元軍，似乎在南岸登陸了。
對此顏高就地啐了口唾沫，隨后低聲道：“大家準備好，若敵軍人多，我們就往北撤，先去山里保住命，再定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