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不知不覺，接近天色微明。

鏖戰仍未停止。

自叛軍第一波登上城頭的精兵被殲滅后。

叛軍又接連發起兩撥較強的攻勢，皆被打退。

潼關守軍也付出了一些代價，五千精兵又折了近一千。

“全軍壓上！”安慶緒紅著眼，準備孤注一擲了。

他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很清楚如果安祿山得知自己損兵折將還未能拿下潼關，回到洛陽后必受嚴懲。

自郭子儀和李光弼把河北攪的天翻地覆后，安祿山整日擔心造反會失敗，精神有些失常。

其行為舉止越來越暴躁，對下屬非打即殺，連最為親近的謀臣嚴莊也動輒遭到拳打腳踢。

對安慶緒也好不到哪里去。

由此，安慶緒也整日活在憂懼之中。

要不是崔乾祐靈寶一戰大破哥舒翰，讓安祿山心情好了許多，安慶緒都不敢回洛陽。

要知道，安祿山其余幾個兒子也都領著兵呢。

尤其是安祿山自封大燕皇帝后，立了最寵愛的段夫人為皇后，段皇后之子安慶恩一躍成為嫡子，深受安祿山恩寵。

這種情況下，安慶緒更加擔心自己戰事不利被安祿山給廢了儲君之位，到時候連命恐怕都沒了。

崔乾祐對安慶緒的擔憂心知肚明，但他也不好多說什么。

他也清楚如果攻不下潼關，恐被牽連受到安祿山的責罰，洛陽城里許多人的遭遇他歷歷在目。

這個時候，縱有千般舍不得精兵，也得硬著頭皮上了。

拿下潼關，再破長安，一切折損都可以被忽略不計。

兩名統帥達成一致，全軍出擊的軍令迅速傳遍叛軍各營。

安慶緒一股腦拿出了所有積蓄，無數沖車、云梯、轒辒車被士兵推著前行。

箭和弩如雨落，未曾停歇分毫。

巨大的投石機被再度啟用，轟隆著將巨石拋向城內。

這些家底本來是安慶緒留給攻長安的時候用的，眼下不得不全部拿了出來。

“傾力來攻了。”王思禮看著聲勢浩大的叛軍，喃喃說道。

李璘一邊啃著馬肉，一邊嘟囔道：“守住這一波，他們就拿我們沒辦法了。”

“皇甫勁松，交代你的事都完成了嗎？”他問向一名身材矮小的士兵。

這名士兵因身材很矮，從軍后經常受到嘲笑，就跑去做了勤務兵。

李璘發現此人在勤務兵上做的很出色，將其提為了隊正，帶著一些士兵專門負責工事修筑。

“稟永王。”皇甫勁松沉聲道：“地道挖好了，城墻上的洞也掏好了。”

“嗯。”李璘也不講干凈，伸出油膩的手拍了拍皇甫勁松的肩膀，“想親自上陣殺敵對不？放心，你們工兵隊也能立大功。”

“是！卑職明白。”皇甫勁松憨笑兩聲。

他只當這是普通的勉勵之語。

“好了。”李璘隨手扔掉恰好啃完的馬骨，“帶上你的人隨我來。”

“高都將，王將軍，你們就在此處指揮袍澤們御敵。”他又說了一句，便往城門處走去。

跟在李璘身后的皇甫勁松招了招手，立刻跟來五十多名勤務兵，皆屬于他的小隊。

下到城門處，赫然就是皇甫勁松帶人挖出的地道入口。

李璘停住腳步，對皇甫勁松交待道：“剛才在城樓上你也看到了叛軍的精良云梯，十分高大和堅固。”

那數十座云梯高達數丈，甚至上面鋪著濕火毯乃至水囊，隨時用于滅火。

較李璘剛到潼關時，叛軍攻城所使用的云梯還要大一些，制造起來很費時費力。

“看到了，永王，我們要怎么做？”皇甫勁松并不懼怕，反而有些興奮。

“現在，往地道里堆積馬糞和松脂柴薪，等云梯抵達城下時，把地道迅速捅穿，使得云梯陷入地道進退不得。”

“記住，一定看準時機，等云梯都抵達城下后，再掘土，然后點燃柴薪就行了。”

李璘很嚴肅的進行交待。

“沒有油了，恐怕火燒不大，而且云梯上有水囊，能滅火。”皇甫勁松有些遲疑。

“誰說要大火了？”

李璘笑道：“只要冒濃煙就行，等煙燃起來，你讓人盯著，確保一直有煙就行，明白沒？”

“明......白。”

“那就快點做，愣著做什么？”

“是。”

李璘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回到城墻上。

這時，聲勢浩大的叛軍先頭部隊已經到城下了。

由于叛軍的箭雨基本沒怎么停，所以守軍們在城墻里撿了不少箭支，絕大部分修修補補都能用。

“找位置放箭。”李璘喝道。

“嗖嗖嗖。”

守軍的箭迅速下墜，以高打低，容易許多。

不少沒有盔甲的叛軍成為了活靶子，紛紛中箭倒地。

李璘也饒有趣味地挑了個大石頭，瞅準時機扔下去，恰巧砸在一名叛軍腦袋上。

巨大的落差帶來的高墜力頓時使得那名叛軍腦漿迸裂，倒地身亡。

這算是李璘親手殺的第一個人。

他的腦中有種莫名的興奮，像極了小時候用彈弓打到鳥的感覺。他還喜歡偷偷打別人屋檐下的燈泡，那種刺激的快感，令人欲罷不能。

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于是，他又挑了一些石頭，趁著夜幕的掩蓋，不斷往下扔去，每砸中一個叛軍士兵，就興奮地叫出聲。

這些石頭可是一直沒動用，叛軍都以為城墻上沒石頭了。

李璘所站的城墻下方，好一些叛軍開始躲避，亂作一團。

“永王怎么像個稚童一般。”王思禮笑道。

高適眼眸一轉，看著王思禮，“我們也試試？”

“雜兵到底是不堪一擊。”李璘得意地舔了舔舌頭，準備再挑個石頭時，一支流矢擦耳而過，差點正中腦袋。

糟了，得意忘形了。

李璘嚇了一跳，連忙躲到安全的角落。

雜兵撐住了守軍第一波還擊，幾乎人人帶傷，但仍死戰不退。

他們需要掩護云梯乃至竹梯的接近。

很快，云梯先一步到了，城墻上的守軍試圖用箭射殺站在上面的叛軍，但無濟于事。

有人射出火箭，正中云梯，卻被里面的叛軍用水迅速撲滅。

“都省著點箭，別射云梯。”李璘忍不住大喊。

“這是何故？”王思禮不解，“射一百支，總有一箭能傷到賊軍，難道任由他們接近，然后登上來廝殺？”

李璘淡淡應道：“我自有辦法應對，等這幾十架云梯都到了城下，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