寮房里響起輕微的鼾聲之后，捶腿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阿七屏息挪開凳子，生怕驚醒許少爺。

許家乃是這地界上的大姓望族，經營的產業涉及各行，所以許多修士在拜入挽云宗之前，就已經跟許氏子弟有過私交。

他們在入門之后，往往也依舊照在凡間的關系相處。

正如，住在黃鸝寮的許殷豐與阿七。

倚著窗臺，阿七看向窗外辛辛苦苦練習火云掌的幾人，心生感慨：“丹道，的確如許少爺所言，背后沒棵大樹，還修個屁呀……

我多虧了命好才能走上此途，不光身具三靈根，從前還在許家幫過工，哪怕我將來當不了丹師，只要少爺修成丹道，我還能跟在他身邊打下手呢……

都是前世攢的福分呀，以后我可得把許少爺伺候高興了……嗯嗯……”

就這么胡思亂想著，他躡手躡腳退下，開始打掃寮房。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通忙活之后，阿七擦了把汗，再次朝窗外一看。

姜正初仍在施展火云掌，與入門考核現場不同的是——

他那身素麻道袍滴血不染，坐姿也穩如磐石。

這儀態，甚至給了阿七一種錯覺……那股從容淡定，他只從修行前輩身上看到過……

他恍恍惚惚，扒在窗沿上靜靜觀察，就在這時，姜正初抖了抖衣擺上的積雪，站起身走回雨燕寮。

“嗐……原來只有模樣裝得像，這就不行了？少爺說的對啊……這家伙底子太薄了，難成氣候。”

阿七搖晃腦袋，自言自語間坐到了春凳上，他面前擺著計時用的漏壺。

那箭頭，指向午時一刻。

“唷，都午時了……做起家務來，時間過的就是快。”他又眺望了一眼晾場。

雪地上灑著斑駁的陽光，

點點光斑，

光斑點點，

點點，

點點……

點點，讓阿七忽然想起什么，“嘶……不對呀……姓姜那小子，是大清早就開始練火云掌的嗎？卯時，還是辰時來著？”

……

“呼……出汗了……”姜正初揉揉肩頭。

日夜練功，讓他的身體已經積攢了各種不適，重整經脈造成的內傷還在隱隱作痛，剛才練習火云掌，又在胳膊上堆起少許酸脹感。

不過下午能好好休息。

師父把課安排在午時過后，在課堂上只費些腦子而已，不需要運功，所以，在姜正初眼里……課堂等同于休息。

“練了整整兩個時辰，但是……體內還存著不少法力，比從前的狀態好多了。

看來，元陽養氣訣的功效確實如師父所言，能夠降低施展火行法術的法力消耗，把這套內功練好，課業考核應該就能輕松應付了。”

除了施法輕松些之外，姜正初還感受到了元陽養氣訣的另一奇效，“沉淀到丹田的靈氣凝成法力之后，那股暖意始終在體內四處涌動……功譜上說的‘常練此功，溫養丹田’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評級黃品的功法都如此神奇，也難怪世人都要搶著加入挽云宗，光是修煉的功法就高出一籌。

我原先修的那套長生訣……按照時間計算的話……唔……”

姜正初看向八方廣場的巨型日晷，心算了一番，“元陽養氣訣配合九死小洞天，修煉速度是我過去苦修長生訣的六倍，

哪怕我這四靈根的漏體不斷泄出靈氣，只要勤快些，多在小洞天里練功，靈氣上的缺口就能堵住。

而且，如果再得些資糧，說不定就能趕上三靈根的同輩了！”

經過一上午的火云掌練習，姜正初對于昨夜打坐的效果，心里有了個準數。

如此之大的提升，讓他踏實不少，但畢竟，今日已經十月十六了，臨近月底。況且，往后的大小考核眾多，他仍不敢掉以輕心。

“必須更加，更加努力……不僅要下功夫，還得想想……有沒有捷徑能讓修煉速度再快一些……”

一邊思忖著，他整理好衣冠，帶上功譜與筆記，推開房門。

因為課安排在下午，其余寮房里的同門弟子也都紛紛出了門，前前后后零零星星往鳳萊堂走去，在蜿蜒的石階上擺開了長蛇。

走在路上，姜正初總感覺有兩雙眼睛時不時掃來目光，并且同時伴隨著議論。

出于本能，他豎起耳朵聆聽。

不過，聽了一陣子，姜正初發現了，他們的談話與自己無關，而是正在討論著什么不大尋常的事，和“經脈”、“受傷”、“功法”有關……

……

阿七攙著許殷豐走在山路上，一主一仆始終盯著姜正初的后腦勺。

阿七的心中滿是狐疑，“這小子早上到底是什么時間開始練功的？鵪鶉蛋大小的丹田……能施法兩個時辰？不應該呀……而且他怎么看起來……挺輕松的？”

而許殷豐則暗暗罵道：“作弊的混蛋，模樣也活脫脫一個山野村夫，跟他在一個課堂上，真是丟死人了……現在七大姑八大姨全都知道我進了個毫無門檻的煉丹房，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行走間，議論聲不斷從身旁擾來，阿七和許殷豐不約而同……和姜正初一樣，輕歪腦袋，豎起耳朵。

“畫眉寮傷了一個，麻雀寮傷了兩個，這三個倒霉蛋昨天被師父嚇著了，急急忙忙改練內功，經脈斷了幾處，萬幸傷得不重。”

“重整經脈這種事，內功越深，風險越大，還好我現在才練氣二層。”

“哎……為了底力，遲早要改練。幸虧我的法力充足，火云掌十個時辰對我來說易如反掌，暫時不改內功我也能考過。

而且口訣那么長，這個月，就背背口訣好了，等考完了月末小考，下個月改練。”

“又要練火云掌，又要背元陽養氣訣的口訣……哎呦，怎么學煉丹術這么辛苦呀。”

“可是沒辦法呀，哪怕就這么過了火云掌的考核，倆月之后咱們就該正式煉丹了，到時候底力差了，連爐子都燒不透怎么辦？

再說，新內功練起來也不容易，就算棄了舊功，再記好了口訣，按照元陽養氣訣的路徑重整經脈，不也得十天半個月的？”

聽了一陣，阿七有些擔憂地看著許殷豐，“許少爺，咱們是不是也該盡快開始背口訣了？做好改練內功的準備。”

“去去去，你要練那地攤貨，你自己練，我可不干那種自降身份的事，我們許氏家族的鶴延年名震天下，讓我改練一套黃階功法？而且還有可能受傷？嘖，做夢！”

與此同時，走在他們前面的姜正初，也聽清楚了發生在畫眉寮和麻雀寮的事情。

他略微有些后怕。

昨夜他可是獨自一人吭哧吭哧把經脈重整了，幸虧身上只產生了些疼痛，連輕傷都算不上。

除了后怕之外，他還對那幾人的對話感到詫異，“說什么呢？開玩笑呢吧……背口訣背到下個月？

改練元陽養氣訣，重建經脈路徑……要十天半個月？

用不著吧……這兩件事加起來，不是半宿就能辦完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