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地與愛人風里飛奔

高聲歡呼你有情不枉這生

一聲你愿意一聲我愿意

驚天愛再沒遺憾

——《難得有情人》關(guān)淑怡 1989

忙碌了一天，羅偉杰渾身如同散了架般回到竹園賓館。

羅偉杰前腳才跨入大堂，迎賓小姐熱情迎上，往他手里塞了一張傳單，微笑介紹道：“先生，歡迎回來，今天晚上八點，迎賓廳有港深兩地模特聯(lián)誼會，演出十分精彩，期待您的光臨。”

“多謝”，羅偉杰接過傳單沒看就往里走，此刻他只想盡快回到房間。

熱水從花灑中傾瀉而下，羅偉杰的疲憊如同浮塵，隨意就被沖刷殆盡。他的內(nèi)心又激蕩起來，就在今天，他負責興建的深大花園主體結(jié)構(gòu)正式封頂。

水滴從他飽滿的胸膛順流而下，飛濺在大理石地面上，噼里啪啦，就像下午吉時一到，工地上的鞭炮炸得震天響。羅偉杰第一次以羅氏地產(chǎn)深圳分公司負責人的身份，與深大地產(chǎn)的王書權(quán)站在舞臺最中心的位置。

兩人先后致辭后，在熱烈的掌聲中，攜手澆筑最后一斗混泥土，然后掀開“封頂大吉”的紅色牌匾，完成整個儀式最高潮的部分。

關(guān)上花灑，羅偉杰用毛巾用力抹一把臉，這個動作能讓他煥然新生。每次在工地上，他也是這樣反復擦拭從安全帽流出的汗水，全然不似一個富家少爺。

從浴室出來，精力已經(jīng)回到了他的體內(nèi)，倒水的時候，他瞥見隨手丟到桌上的傳單。一群身材窈窕的女孩子中，有一個面孔格外眼熟，好像是那個在門口拉住自己，后面又在酒店有過幾面之緣的漂亮女孩。她的名字叫什么梅，普普通通，沒有臉蛋那么有辨識度。

不過區(qū)區(qū)半載，初見時蓬頭垢面的農(nóng)家少女，已經(jīng)在傳單上搖身一變成了摩登女郎，這讓羅偉杰無端生出一些興趣來，想去一探究竟。

迎賓廳就在大堂右側(cè)，羅偉杰略一整理后下樓，到的時候演出還沒開始，他慵懶地靠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獨酌。

羅偉杰沒有注意到，他的旁邊是演員進出的小門。羅偉杰無聊地用杯壁撞擊威士忌里的冰塊，突然身后的暗紅色天鵝絨門簾里，探出李春梅滿是驚喜的小臉。

“羅先生，您來了，是來看我嗎？”

羅偉杰回頭，于昏暗之中，對上一雙動人心魄的眸子，宛如一灣深不見底的湖水，澄澈之上是水光瀲滟的奇景，澄澈之下是不可探究的禁區(qū)，盯一會就要被吞噬進去。

“哦，是哦，隨便過來坐坐。”羅偉杰說道。

“一會見。”李春梅鉆回去，留下門簾在那里晃啊晃。

模特走秀對羅偉杰不算什么，但在內(nèi)地卻是件新鮮事，客人陸續(xù)進來，不多時就擠滿迎賓廳。

八點整，舞臺上方的魔球燈開始旋轉(zhuǎn)，射出五顏六色的燈光。一個個身材高挑的女孩踩著音樂的節(jié)奏，從幕布后逐一走出。款式繁多的潮流服裝為她們的美貌增色不少，配上婀娜嫵媚的身姿，讓下面的觀眾簡直移不開眼。

李春梅最后一個出場，她身著一件抹胸包臀魚尾長裙，頭上一頂碩大的寬檐帽，手戴長及手肘的白色蕾絲手套，就這樣婷婷裊裊地走過來了，像只優(yōu)雅高傲的白天鵝。

所有模特中，數(shù)她穿得最嚴實，也數(shù)她走得最有風情。來到前臺定型時，她輕啟朱唇，咬下手套，露出一只白皙瑩潤的芊芊玉手，向臺下的觀眾揮手致意。

羅偉杰沐浴在一種炙熱的目光里，即使回避對視，他的皮膚也莫名其妙地有一種灼燒感。羅偉杰有點慌，生怕長出什么軟肋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果斷地離開。

李春梅轉(zhuǎn)身從幕后牽出設計師和服裝廠商，帶領全體模特一起致謝。這個活動是模特聯(lián)誼會，也是變相的服裝展銷會。

竹園賓館每日接待大量外賓，今晚就來了不少來自香港澳門乃至海外的服裝買手，正適合內(nèi)地眾多的服裝代工廠用一場秀展示強大的生產(chǎn)能力。

好馬配金鞍，美人配華裳。氛圍到這了，買賣雙方差不多就看對眼了，暫時冷落美人兒，舉起酒杯細細聊起合作意向。

李春梅結(jié)束營業(yè)，一回首，發(fā)現(xiàn)羅偉杰的位置上是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作為壓軸走秀出場的快樂，瞬間蕩然無存。

李春梅卸完妝換好衣服回到宿舍，同她合住的其他三個女孩誰也沒有回來。她梳洗一番，爬到上床，拉上床簾，點亮臺燈開始看一本《高等教育自考教程》。

約莫快十二點，兩個女孩架著個醉醺醺的女孩進來。喝醉的女孩叫劉曉丹，扶她的兩個女孩卷發(fā)的叫任芳芳，直發(fā)的叫趙琦。

三人還沒來得及坐下，劉曉丹胃里一陣翻涌，顧不得許多，沖進廁所吐了個昏天黑地，半天才跌跌撞撞地回到床邊。

任芳芳和趙琦想扶她躺下，不料她一把掀開李春梅的床簾，大聲說道：“李春梅，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和哪個大老板出去耍了呢？”

李春梅拿出塞在耳朵里的紙團，一臉茫然地問：“曉丹你說什么？”

劉曉丹又重復了一遍，李春梅解釋道：“我沒出門啊，九點半結(jié)束就回來了。”

“你這么拼地爭出場順序，不就是為了勾搭老板，現(xiàn)在假清高什么啊！”劉曉丹神智不清地說道。

這話一出，任芳芳趕緊上來捂住劉曉丹的嘴，說道：“她喝多了，今天被個胖子揩了油，心情不好，你別計較。”

“是啊，是啊，她瞎說的。”趙琦小聲小氣地說道。

“不會的，我什么都沒聽到，明天早上還要訓練，早些睡吧。”

李春梅說著，又重新拉上床簾。她關(guān)燈躺下，眼前浮現(xiàn)出羅偉杰的臉，忍不住唉聲嘆氣，那恐怕是天上的皎皎明月，自己不可以有非分之想。

第二日，深大花園封頂?shù)南⒕偷巧仙钲诟鞔髨蠹堫^版頭條，同時公布的還有開盤日期，定在兩個月后的十八號。由于最重要的開盤價格沒有公布，一時之間，街頭巷尾無處不在議論，這塊中國內(nèi)地土地“第一拍”取得地塊后建成的住宅社區(qū)將被標上怎樣的價格。

羅偉杰坐在辦公室里，就著一份《深圳特區(qū)報》和一份《香港商報》吃三明治。今天，他特意沒有選擇打車上班，而是一路上聽著人們對深大花園的議論。

“一平米多少錢你會買？”

“一平米一百來塊的話，我就想買個兩室一廳五六十平的。”

“哪有一百塊一平米的房，我聽說去年深圳商品房是五百一平米。”

“太貴了，一個月工資都買不到一平米，三五個月不吃不喝才夠買個廁所。”

“是啊是啊，不吃就不用啦，不拉就不用買廁所了，哈哈。”

......

幾分鐘后，羅偉杰吃完三明治，把助理盧漢文叫進來交代。

“把羅氏集團合作關(guān)系穩(wěn)固的媒體都邀請過來做探樓報道，車馬費提前準備好。”

“給媒體的資料除了樓盤本身，也要從宏觀角度，把內(nèi)地今年的發(fā)展趨勢講清楚，務必要能夠支撐樓盤的升值潛力。”

“樓盤的稀缺性一定要營造出來。”

兩周后，羅偉杰來到深大地產(chǎn)王書權(quán)的辦公室，簡單幾句寒暄后，直接切入正題。

“小羅總，調(diào)研后，你還是建議四位數(shù)的價格嗎？”王書權(quán)問道。

“王總，是的，我清楚您的疑慮，深圳人均年收入剛過兩千元，一個月收入買一平米你都覺得貴，一年收入買一平米你肯定覺得離譜。”羅偉杰說著，將幾份香港報紙遞給王書權(quán)。

王書權(quán)拿起一份《財經(jīng)新聞》念道：“內(nèi)地第一拍即將開盤，號稱單價四位數(shù)，香港市民直呼便宜。”又拿起一份《香港商報》念道：“內(nèi)地第一拍恐引起香港市民掃貨狂潮。”

王書權(quán)放下報紙看向羅偉杰：“你的意思是定價面向香港的收入水平？”

“沒錯，香港低收入階層月入三千港幣左右，可香港的樓房每平方均價已經(jīng)破萬。在最偏遠的地段買一套七十平的房子，不吃不喝也需要二十三年。相比之下，一水之隔的深圳不知有多便宜，香港低收入階層都可以試試，那種月收入過萬的中產(chǎn)階級就更不用說了。”

“合作愉快！”

王書權(quán)起身與羅偉杰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