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柜式機械陣列，冷銀色齒輪、軸承、發條與傳動紐帶，在接連響起的爆炸聲中，猶如雨點般逐漸崩潰。

管線的撕扯與斷裂，造成滾燙的蒸汽胡亂噴射，迅速把周圍變成燙傷和死亡的夢境。

那些好不容易收集而來，用做匯聚靈性的大腦則紛紛溶解。

控制室內的憲兵，徹底亂作一團。

啪啪啪！

他們無論怎么敲打手邊按鈕，拉動操作桿，企圖改善局面的舉動，均無濟于事。

只得眼睜睜目送著巴別塔，莫名其妙地步入自毀狀態。

但全場要說最詫異的人，當屬前腳還躊躇滿志的沙威。

他正準備好好瞧瞧，膽敢殺害神秘側社會尊貴的議員，隱藏于事件幕后的真兇。

可卻都尚未來得及細想，連半個背景畫面都沒呈現，水晶球竟先冷不防給干碎了？

說實話，上任快十年時間，包括歷代局長的工作日志與統計資料。

眼前這離譜的場景，沒有出現在任何文件記錄內。

「這合理嗎？」

沙威喃喃自語著，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去拍掉滿手沾染的碎玻璃渣。

明明是通過最強占卜裝置，迅速抓捕到兇手，解決老鼠才對，結果搞成這副德行，后續該怎么辦？

以及懲罰可大可小的合規問題！

事急從權的情況，不嚴格遵守組織流程，倒也不算特別罕見的案例，可如今麻煩就麻煩在這兒！

流程的本質，其實是把責任，即搞砸的風險，分散給整條鏈路上，所有相關節點承擔。

你若能辦成，合規問題便是小事。若辦不成，還搞砸了，那就……

說來，首先提議拿第1984型巴別塔占卜的，是不按規律出牌的霍夫曼！莫非他心里有鬼？

想到此處，沙威黑著臉，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在不引起對方察覺的前提下，視線悄悄轉向霍夫曼。

人的微表情跟動作，往往會暴露出真實想法。

超凡憲兵局出身，下基層鍍金的短暫歲月里，旁觀過調查審訊的沙威，對這套看人手段還算熟悉。

雙拳緊緊攥著，眉毛上揚，嘴唇張開，瞳孔放大……

細數霍夫曼的種種神態特征，沙威找不出什么疑點。

跟他無關嗎？嗯……應該確實無關吧？畢竟是他的提議。

倘若凌駕于國家之上的超凡聯合協議進行問責，他注定脫不了干系，且有答應施壓把議長拖下水。

霍夫曼會從中獲利嗎？

老鼠殺害議員的舉動，屬于挑戰現有神秘側社會權威。

而他所在家族，比自己家族還聲名顯赫，沙威猜不到，能令霍夫曼抽筋站在現有神秘側社會權威對立面的理由。

就在沙威排除掉霍夫曼嫌疑時……

霍夫曼憋笑憋的很辛苦。

沙威能想明白的彎彎繞，霍夫曼非常了解。

沙威在超凡憲兵局學到的經驗，霍夫曼在安全局學的更多。

仰仗超凡者天然優勢，對內欺負普通人的手段。怎么可能有對外反間諜的厲害。高盧、雙鷹、霧都，各家間諜起碼得有儀式師水平。

以及，最重要的關鍵，沙威不知曉那位店主大人的存在。

說到底超凡者同樣是人，但凡是人，就很難想象自己不了解的事物。

余光瞄眼慢慢崩解的第1984型巴別塔，沒有了這座監控用儀式機械，空想俱樂部行動會方便許多。

自己是白銀位階，自己也只是白銀位階。

單靠自己，沒辦法對抗現有神秘側社會權威。

那位店主大人的態度，明顯不打算直接干涉局勢，更熱衷于挑選使徒，在幕后操控。

這樣進度會很慢，卻勝在穩妥。

無組織無管理，強橫的個體，或許能做到鎮壓萬古，但僅憑個體無論如何做不到管理萬古。

首領能決定所有事務嗎？錯誤的，缺乏足夠忠誠靠譜的手下，首領不過是被隨意糊弄架空的光桿司令。

第十三號街道，那位神秘莫測的店主大人，不僅強大且智慧。

當霍夫曼早早得出判斷后，想驗證自己是否準確的他。

便以投資入股的形式，選擇跟新成立的空想俱樂部達成合作。并把議會的閉門會議里，提議對塔克夫清場行動。

目睹那位店主大人，對牽扯進安吉麗娜事件里的于連的安排后，決定轉交給教授女士。

客觀事實發展來講，塔克夫清場行動結局，完美符合霍夫曼預期。

那位店主大人確實想利用魔藥選拔培養使徒，以組織的力量，深入改變泰拉蒙德現狀。

所以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很明顯。

——無間道！

以萊茵安全局局長身份，臥底在現有神秘側社會制度內，發揮最大程度的誤導與便利。

不講規矩、兵行險棋的風格，但快五十歲的霍夫曼，難得找回年輕時，當紈绔子弟的快樂和刺激。

捋清目標后，設套，就得設全套！

「這，你這家伙，沙威！怎么會搞成這樣？」

霍夫曼怒視著沙威，內心則冷靜異常。想避免麻煩卻陷入麻煩，加上彼此關系惡劣，此刻發火才正常。

「我也不清楚，總之這不是正常事態，可霍夫曼閣下！別忘記，你才是提議者！」

沙威回話符合預料，霍夫曼實施誘導。

「處理阿卡多的異常靈性波動就很忙了，我不想牽扯進更多事端！超凡聯合協議那邊要知道節點被毀，嘖！那你懂的。」

潛臺詞，趕緊想解決方案，哪怕隱瞞也行。

存在合規問題的責任，沙威也不傻。

「據匯報，核心機附近未被波及，只是占卜系統牽扯到的監控裝置，陷入徹底癱瘓狀態，應付例行的聯網驗證沒問題。不過要想完全修復，起碼得有巔峰黃金位階協助。真理位階多數在超凡聯合協議掛職，剩余要么躲在犄角旮旯隱居，要么尊貴到我們壓根兒請不動，所以霍夫曼閣下，若不想被凌駕于各國政府之上的超國界組織找麻煩，就……」

沙威的提議，皆在霍夫曼預料內。

「你是指，我的恩師。」

「沒錯，現在快六月底，等我這邊補全提供匯聚靈性的合適大腦，估摸要到八月底九月初，那陣兒……」

「哼！天殺的，吉爾議長我會負責施壓，只要阿卡多內部跟中央派來的我，針對此事的立場上鐵盤一塊，你隱瞞超凡聯合協議也能輕松點，但我竟能跟你變成一條船上的人！煩死，先走了，有消息記得提醒我。」

佯怒的霍夫曼轉身離開，邁出憲兵局正門的他，望向第十三號街道。

最少能爭取到兩個月，沒有能實時監控異動的第1984型巴別塔。

擁有那位店主大人的幫助，空想俱樂部能快速成長至什么地步呢？

暫時卸掉偽裝的無間道霍夫曼，希冀著未來，嘴角勾勒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