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薛上并不是個缺錢的人,他的錢就在這世上的各處存著,只等他一有需要便可去取。而秦小風則顯然并不富裕,薛上見過許多有錢人,和他們打交道要輕松得多。
“......大概還夠兩三個問題吧。”
兩三個問題,這便是謝停川在秦小風這里的價碼了。薛上點點頭,同秦小風一前一后地走出了他的房間。此時走廊里的血跡已經被擦去了,只有門縫處極不起眼的地方還剩下細長的一道。
東邊的天已然亮了,店家此時并未站在柜臺里面,秦小風吆喝一聲,又等了一會兒,他才從后院里小跑著迎出來。薛上暗示秦小風掏出錢袋子來,然后就朝著那店家開門見山地問道。
“謝停川在哪兒?”
“謝大俠...昨晚上往南去了。”
他竟是確實知曉謝停川的名姓。
“南邊那么大,我問的是他現在在哪兒,不是昨晚上去了哪兒。”
店家一愣,他顯然沒料到薛上會這般難纏,畢竟初見對方的時候,那人只是垂著頭領了鑰匙上樓,像是個即便被偷了錢袋也只能自認倒霉的外鄉人。而就在店家遲疑的當口,薛上又開始問話了。
“那蕭成遠在哪兒?”
“這......這我就更不曉得了。”店家此時只好弓著腰賠笑,但直到現在,他的目光更多時候都是偷偷落在秦小風的身上的。秦大俠的名氣自然要更響亮一些,更何況那錢袋子如今是拿在他的手中。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薛上罵了一聲,絲毫沒在意秦小風向他投來的質疑的眼神,緊接著問:“那燉蘿卜為什么要后放鹽,這你總該清楚了吧。”
秦小風許是感受到了店家的目光,那混雜著仰慕的求助總是能讓江湖人欲罷不能。所幸薛上的嘴總是更快一些,他搶在秦大俠出聲之前道。
“罷了,我們自行去你廚房里看上一眼,也就都知道了。”
那店家只好忙攔住他們兩人,卻還要換上一副擔憂而又委屈的神情來。這下他的身子全然轉向了秦小風,甚至故作神秘地湊近了些。
“不是我有意要瞞著二位,只是這山中之事實在邪性得很......聽說是住著一伙妖怪,有的吃人,有的奪魄,官府的人馬出動都擺不平,只好灰溜溜地逃回來貼了懸賞令。可這么些日子了,江湖人在這平楚城內聚了又散,也未見有什么進展。謝大俠若是真追著人進山去了,那......那你們還是在這里等他回來得好。”
秦小風聽完這番話又看向薛上,似乎是在等薛上再說些什么,哪怕是燉蘿卜放鹽之類的胡話,雖然他一時沒理出什么頭緒,但那話卻也好像當真起到了什么作用似的。可薛上偏偏什么都沒再說,所以秦小風只好從錢袋里掏出銀子來,直到店家愿意回到柜臺后面忙活為止。
“走吧,咱們去找謝停川。”秦小風說罷走到酒樓門外,但他很快就又停下腳步轉回身子來,因為薛上仍舊站在那里絲毫沒有動彈。
薛上當然知道秦小風正在看他,于是他只好挪動步子,想要回樓上的房間里補個覺。可惜秦小風先他一步擋在了樓梯口,這里的樓梯雖然算得上寬敞,但憑秦小風的身手,應該足以攔住薛上的路了。
他實在是個難纏的人,怪不得就連謝停川也甩不開他。薛上在心底抱怨著,目光又落到門外的天色上去。這季節的太陽總是上趕著出頭,連帶著蟲鳴鳥叫,然后就是江湖人特有的聒噪。或許山里會安靜些,可這仍不足以叫薛上心甘情愿地跳進那潮乎乎黑漆漆的深潭里去。
“謝停川是個好人,你如今幫了他,他日后定會念你的情。”
薛上不得不承認,秦小風在這種事上實在是機靈得很。是他要找謝停川,因而來找自己幫忙,卻要將這份人情算在日后的謝停川頭上。像這樣推來推去的人情最后總是很難兌現的,但秦小風說得沒錯,謝停川確實是個好人。
并非是薛上當真貪圖謝停川的人情,這是秦小風想要的,他有求于謝停川,薛上卻沒有。可誰讓謝停川是個好人呢,如果秦小風去而不返,到時候來要他找人的沒準就是謝停川了。謝停川是個更難對付的家伙,這樣你找我,我找你的折騰下去,實在沒完沒了。薛上有些怨恨地這樣想著,他確實擅長找人,卻并非是用來找人的,早知如此,他昨晚就該親自去把那個行兇的人抓回來,然后當著諸位的面也挖去他的眼睛,好讓他將那山上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說出來,省得那店家吞吞吐吐,更省得這些好人們不依不饒。
當然,他只是這樣想,卻不會這樣做。所以他不得不跟著秦小風踏入那深山里去。好在秦小風到底算是個沉默的人,直到從城中延伸出的土路已然走到盡頭了,他才停下腳步將話問出來。
“你還知道些什么?”
“我一個初來乍到的人還該知道些什么?我的北方口音很重,你該聽得出來。其實你也知道,想在這里找到謝停川并不難,活人總會被相同的事物吸引。你只是想找一個幫手,讓整件事變得更輕松些,然后......”
“那你說的什么那蘿卜什么鹽啊的,又是怎么回事?”秦小風插嘴打斷了薛上的話,分明方才提問的人是他,而他現在卻又不想再聽那人繼續說下去了。
“......吃蘿卜還是別放鹽得好,免得咸吃蘿卜淡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