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他都等她sd，拿著場刊或者票根來找她簽名，卻不敢像其他人那樣跟她說話，他通過公眾號加上了她的微信，也輕易不敢給她留言。他會在網站上熱心給她寫劇評，會給她的演出送上花籃，她能感受到他是喜歡她的，否則怎么會那么的小心翼翼，他對她就像對待一朵剛剛抽芽的茉莉花，用手小心地護住嬌艷的花瓣，遮擋所有暴風雨的摧殘。

是她主動上前跟他說話，鼓勵他說出心中的想法。他感動的就像她是他信仰的真神，他說他不知道怎么跟父母相處，父母總是管他要錢，還讓他快點結婚，他說周圍的女孩子都嫌棄他沒有房子，父母沒有醫保，他告訴父母，父母卻說都是他的問題。她安慰他，讓他相信自己已經很棒了。他說他天天996，工資不漲還總要加班。最近晚上加完班總是咳嗽，還常常感覺疲憊，她建議他多喝熱水多睡覺，再買一份保險。當時她只是想到，他提到的身體不適和保險廣告里寫的一些病癥的表征很像。她是真心覺得一旦身體出了問題，多買幾份保險能提供更多的保障。但他顯然理解錯了她的話，他買了巨額的保險，每個月像還房貸一樣供養著保險，為了供養保險而延長加班時間，最終過勞死了，但保險的理賠范圍卻不包括過勞死。事情發生時林梓涵感覺唏噓，她在公眾號專門發了文章，感嘆一個生命的流逝。那時她并不認識堪叔，畢竟他也從沒給她看過他父母的照片。就這么過了兩三年，林梓涵已經要將這件事淡忘了，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誰會總記得一個萍水相逢人的死活，堪叔卻找上了門。

他剛去世時，諶叔就得到了消息往意城趕，卻在路上被人搶劫，諶叔頭部受了重傷，腦子也變得不好使，他餐風飲露，憑著僅記得的一點事，一路乞討來到了意城。途中不知道費了多少波折，他才找到了兒子的房東，拿到兒子的遺留物品后，他看到了上面有著夸張金額的保險合同。在流浪的過程中，堪叔的腦袋有時會清醒一段時間。他想起兒子是多么的節儉，房間里除了幾份巨額的保險合同，被兒子視為珍寶的簽名，其它只有舊書舊衣服和用了五年的破爛筆記本電腦。

諶叔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了林梓涵住在404公寓，他找上門來，讓林梓涵給他一個說法。林梓涵解釋說自己只是幫助打廣告，她對保險并不了解，她讓堪叔直接去找保險公司的人，但堪叔認定了她，他說要讓她為他兒子的死付出代價，讓她賠他兒子交上去的那筆錢。

林梓涵這才感覺到巨大的危機，她好歹也是一個演員，要靠著觀眾的喜愛來生存。如果讓別人知道她賣保險害死人，她就完了，這時她在網上看到了關于紅內褲男的傳言。

堪叔身上的大衣因為一路乞討變成了純黑，頭發也長到遮住了半邊臉，他的精神時好時不好，漸漸的話也說不明白了，晚上只能睡在附近的爛尾樓里。搶劫那次對他的精神傷害很大，他白天來找她，看到周圍的人多也會被嚇到，他只能等到晚上再來，但只要有人出現在林梓涵周圍，他就不敢輕易靠近。偶爾趕上只有林梓涵一個人，她只要拿出早就藏在包里的小刀霍霍閃過他的面前，他就會被她嚇到。他的形象和眾人口中的紅內褲男越來越像，林梓涵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要將堪叔變成紅內褲男。沒人見過紅內褲男，只知道他是一個半夜會尾隨女孩子的變態，而堪叔對她的尾隨也像極了一個變態。

她甚至還稍微夸大了一點紅內褲男的可怕，會忽然竄到機動車前那一段，完全是她看見堪叔穿越十字路口時，不記得看道路時得到的靈感。紅內褲男越可怕，就沒有人愿意去接近紅內褲男，別人看到堪叔也以為是看到紅內褲男，她讓堪叔隱藏在夸張的故事之中了。她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卻也想不到別的辦法。

但是最近幾天，堪叔離她越來越近了，她從觀眾sd拍攝的照片里，看到背景里偶爾出現的堪叔，今天更是敲她的門，好像她不出來他就不會走了。

她在房間里嚇壞了，一直坐在地上雙手抱頭，只希望他能早點走，但是他沒有回應她的期待。

“都是因為他這么咄咄逼人，他兒子才會受不了！他明明知道兒子活得那么艱難，還是讓兒子每個月必須給他打錢。當然我也有責任，我應該告訴他兒子買保險應該量力而行的。他有80%的責任，我有20%的責任。”

林梓涵啜泣著指責堪叔，薛尚冬將她扶到床上坐著，薛尚冬坐在她旁邊的帶椅背的椅子上，她在說著話的過程中，漸漸變成了抱著薛尚冬胳膊的姿勢，她的眼淚一滴滴掉在他的手背上。剛才李睿哲一定要報警的樣子嚇壞了她，她以為今天她完了。挺身而出的薛尚冬簡直就是她的救世主，她相信薛尚冬一定能理解她的苦衷。

她抬頭看他的臉，他的表情慢慢變得悲傷，林梓涵抓他的胳膊抓得更緊了。

“那些保險條款你就一條也沒有讀過嗎？”

“我哪里有時間讀，每天背臺詞就背得直流鼻血。我只是聽人說買了保險就能獲得更多的保障，我將他們給我的模板嵌套進了公眾號的文章里。我也不是醫生，具體哪些病能理賠，還是要看合同。就算仔細看合同，誰又能想到他年紀輕輕會過勞死，說到底是他的運氣不好。”

薛尚冬想伸出手想撫摸著她的頭發，但他又放下手，他周身都籠罩著一種哀傷的氛圍當中。

“你欺騙了一個父親，一個為了孩子付出一切的老人，你還讓別人以為他是犯罪者?！?

“可我害怕啊！我每個月拼死拼活就掙那么一點錢，我就不配過更好的生活嗎？”

“那你就可以犧牲喜歡你的人嗎？一直到死，他都沒有想過會被你傷害。”

“我本來也沒想過要傷害他，我只是想活下去！你干什么說我，我已經很難過了?！?

林梓涵哭著從他的房間里跑了出去，走廊里早就沒有了看熱鬧的人，他的房間里還留有茉莉的淡淡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