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大明從第三個皇帝就丟失軍權了？”老朱不可思議的問道。

“太祖爺為何有此疑問？”朱由檢有點懵。

“到底是不是？”

“應該不是吧，宣宗爺爺親征過，武宗爺爺也親征過。”

“那就好。”老朱點點頭，但心里還是不放心，準備之后找朱長卿好好詢問此事。

他總是不能完全相信朱由檢的話，這孫子說話底氣不足，一看就是對祖宗歷史知之不詳。

但其實朱由檢的話讓他好受不少，之前朱長卿的陳詞說得太過殘酷，仿佛大明后世的皇帝好多都是被害死的。

可是朱由檢口中顯然不是這樣。

“宣宗是誰？武宗又是誰？”老朱點名道。

“宣宗朱瞻基是仁宗爺爺的嫡長子，武宗朱厚照是孝宗的兒子，大明第十位皇帝。”

“好好好，你接著說吧。”一聽朱厚照是第十位皇帝，尚且把持軍權，老朱心甚慰。

朱由檢把自己知道的明史一點一點告訴老朱，從天亮說到天黑。

終于說到了朱瞻基。

寢宮內，宮女早把殿內的羊角琉璃燈點上。

寢宮外，白帽方燈、紗圓燈、羅漢燈、走馬燈、蝴蝶燈、二龍戲珠燈……各種宮燈也都亮了起來。

與此同時。

秦淮河畔，岸上店鋪紛紛點亮燈火，店面大的門口還有雅致的燈籠。

一時間映照得秦淮河燈火通明。

國喪期間，禁民間娛樂，要不然秦淮河上花船經過，小曲一唱，更加顯得繁華熱鬧。

朱長卿待在小院里，寫著一份新的證詞。

現在有了召喚功能，之前的狀書就可以作廢了。

他可以把永樂帝和建文帝召喚過來，這樣就省去了許多麻煩。

可以直接進入審判朱允炆的階段，不再需要大量的推論。

至于崇禎，系統已經告訴朱長卿，被召喚的人物會尋根溯源出現在祖宗之地，對皇帝來說自然就是太廟了。

他可以肯定朱由檢現在已經跟老朱見面了。不然劉會也不會出宮來問他崇禎朝的皇帝是誰。

這祖孫倆聊什么朱長卿心里大概有數，無非就是明朝的歷史發展那點事。

但是崇禎對歷史的了解是否詳實，朱長卿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他并不抱樂觀態度，因為崇禎自登基開始就一直被東林黨忽悠，他就算想了解祖宗歷史，那也是帶有文官立場的，因為文官只能讓他了解對文官有利的歷史。

崇禎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哥哥木工皇帝朱由校是被文官害死的，大概率不知道，文官們會告訴他，朱由校因劃船嬉戲，溺水獲疾。后雖痊愈，仍沉緬于聲色犬馬之中，飲仙方靈露，以求長生。結果全身浮腫，臥床不起，等等抹黑的言論。

那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他那些祖宗皇帝們真實的死因了。

所以崇禎跟老朱見面對他是有影響的，因為假如崇禎告訴老朱的都是假歷史，讓老朱有先入為主的概念，不利于他之后針對老朱的狀告。

比如帝王論，如果崇禎從小學的假歷史，就會把仁宗朱高熾夸成好皇帝，把武宗朱厚照說成壞皇帝。

仁宗如果是好皇帝，那內閣就全是好人了。

武宗如果是壞皇帝，內閣就更是好人了。

這可能會成為他狀告老朱的一個大問題，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是很可怕的。

蔣瓛不知不覺出現在小院，神情怪異的道：“朱公子，涼國公來了，要見你。”

朱長卿想都沒想：“麻煩蔣指揮使告訴他，不見。”

他也是服了，藍玉敢在這時候找他。

現在私下最不能接觸的就是朱樉和藍玉。

藍玉這種莽夫行為很容易連累他。

當然最主要還是朱長卿覺得藍玉對他來說沒有利用價值。

只不過他現在做的事對藍玉來說極其有價值罷了。

所以站在藍玉的立場來看自然是有求于他。

說是如此，但他心里也不敢把藍玉當成莽夫看待。

一個打了幾十年仗九死一生的大將軍，絕對是聰明絕頂的人物。

就算是個傻子在戰場上生生死死幾十年也鍛煉成人精了。

那么藍玉夜晚登門就更加說明他意識到了局勢的兇險。

藍玉是否清楚朱允炆一旦成為儲君，老朱將會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藍玉試圖謀害朱允炆的動機，換句話說老朱一定會認為藍玉有謀害朱允炆的意圖。

朱長卿覺得藍玉是知道的。

以至于這個節骨眼上他要冒著巨大的風險主動過來。

哐啷一聲，院門處走來一個孔武有力的中年男子。

“為什么不見我？”藍玉兩手叉腰，做派十足，氣場強大。

“我要做的事不能牽扯任何勢力，不管你還是秦王，咱們杜絕往來對大家都有好處。”朱長卿開門見山的道。

“蔣指揮使，勞煩出去稍等片刻，本將軍與朱公子有話說。”藍玉昂起頭，睥睨的看著蔣瓛。

“大將軍，卑職奉命……”

“我能害他不成？”不等蔣瓛說完，藍玉兩眼一瞪。

“卑職不是那個意思。”蔣瓛知道藍玉的脾氣，不敢申辯什么。

“我今晚來見朱公子，喝茶聊天都不行？”

“大將軍請便。”

蔣瓛還是離開了，他心里明鏡似的，這個世上有誰最不希望朱長卿出事，那肯定是藍玉。

他一走。

院里就只剩下藍玉跟朱長卿。

兩人一個看著東邊，一個望著西邊。

誰也不說話，氣氛稍顯怪異。

最終還是藍玉先開口：

“朱公子你錯了，不管是我還是秦王對你都有助力，你做的事是正義的，難道本將軍不能支持正義嗎？朱允炆和呂家就是有問題，皇上偏袒他們，我們不能有意見嗎？

“沒有我跟秦王幫助，你不可能扳倒朱允炆。”藍玉捋了捋胡子，憤怒的情緒瞬間消失。

朱長卿笑了笑沒有說話。

看來藍玉是真著急了。

但是讓藍玉幫忙就更不可能扳倒朱允炆了。

大家立場雖然一樣，本是同道中人，但是聚在一起就是結黨。

歷史上藍玉被定為謀逆，揭發檢舉的人就是蔣瓛。

以明朝的軍事制度，藍玉是不大可能帶兵謀反朝廷的，他那個謀逆的罪名指的就是他想扳倒朱允炆。

朱標一死，藍玉是很尷尬的。

只要朱允炆登基他一定沒有好下場。

所以他必須想辦法弄死朱允炆。

很多人覺得藍玉不死，朱棣就不可能造反，朱允炆穩坐江山。

仿佛藍玉就是個老實蛋，忠心耿耿的侍奉朝廷，如果是這種情況，朱棣確實不可能靖難，以藍玉的威望，朱棣只要起兵靖難，雙方打起來基本沒有勝算。

但事實恰恰相反，藍玉要是活著，朱允炆死得更快。

作為軍方頂尖人物，他當然有數不清的暗殺手段，甚至有多種暗殺計劃。

只要朱允炆一死，朱允熥成了皇權順位繼承人，他才能高枕無憂。

然而對老朱來說，藍玉的存在始終是個威脅，朱允炆登基，藍玉想害死朱允炆。

朱允熥登基，藍玉外戚獨大，主幼臣壯，說不定大明王朝到了第二代就得改朝換代姓藍了。

“你想平安無事就別跟我接觸。”朱長卿沒有什么想跟藍玉說的。

從利益方面來考慮就是這樣，藍玉是死是活并不妨礙他未來的計劃。

“我有一計，明日早朝，懇請皇上斬你，現在滿朝文武都知道皇上不肯殺你，咱們反其道而行之，所謂物極必反，越是有人請奏殺你，皇上就越不會殺你，逼著皇上讓你再次入宮狀告朱允炆。”藍玉興沖沖的道。

“大將軍費心了，你這樣做只會讓皇上心生不悅。”朱長卿看出來了，藍玉是真的在絞盡腦汁的幫助他。

“本將軍在皇上面前威信喪失不算什么，只愿朱公子能得償所愿扳倒朱允炆。”藍玉道。

朱長卿平靜不語，確實以老朱的毒辣眼光自然能看出藍玉這一招是‘苦肉計’，明著請斬，實際推波助瀾。

一個國公、征北大將軍，又是朱允熥的舅爺，親自下場摻和這種事肯定會被老朱厭惡。

雖然感受到了藍玉一片赤誠之心，那種岌岌可危、垂死掙扎力求生存縫隙的緊迫。

但他還是那句話，藍玉對他來說沒有利用價值，至少暫時沒有，更不需要他出謀劃策。

不過藍玉畢竟是跟他同一個戰壕的，他希望藍玉能多活幾年。

“你什么都不做對我就是最大的幫助，大將軍請回。”朱長卿篤定的說道。

“朱公子不用擔心，我說到做到，明日必請奏皇上。”藍玉轉身而去。

朱長卿一陣頭大。

再過幾天藍玉就要被派去西南平亂，派馮勝去太原府、派傅友德去大同立衛屯田。

這說明什么，說明老朱對這些威稟彪赫的老將們是充滿戒備的。

這三個都是安徽人，都是淮西武將集團的大佬，他們三個留在京城絕對可以影響朝廷格局。

雖然馮勝傅友德年紀很大了，可是他們在大明軍方的地位如同牌位一樣堅挺。

老朱要立新的儲君，為了避免生亂，必須把他們支走。

所以朱長卿希望藍玉這個時候不要節外生枝，老老實實待著，然后老老實實去帶兵屯田。

他狀告朱允炆，最怕的就是朱樉藍玉這些人自作多情。

他是為了自己，高尚一點是為了大明，但絕不是為了朱樉和藍玉。

可是在天下人看來他就是為了朱樉和藍玉，至少也是其中一方。

朱樉那邊還好，目前看來沒有任何異動。

藍玉今天實在不該過來。

而朝堂上的藍玉跟私下是迥然不同的。

朝堂上，他痛哭流涕，說朱長卿與朱雄英十分相像。

私下卻只字不提，沒有任何異樣。

這讓朱長卿略感不舒服。

因為這意味著藍玉正在明目張膽的試探他。

試圖利用他跟朱雄英長得像，挽回老朱對皇嫡孫朱允熥的關注。

朱允熥他到現在也沒見過，不知是否跟史書上描述的那樣不堪。

反正他覺得朱允熥不太可能是那種猥瑣的紈绔廢物，就憑一點，整個立儲這半年、朱允炆登基的四年、永樂時期的十五年，加起來這二十年朱允熥都沒有任何動作，就說明他背后有高人指點，或者他本身就聰慧，低調到塵埃里。

因為他這個身份太敏感，往前一步就是皇帝。

在明初這一段刀光血影的陰謀詭計里，他這樣一個比定時炸彈還危險的身份能安然無恙活到39歲才被害死簡直就是奇跡。

與秦淮河相距幾公里的皇宮西宮，寢殿書房里，案牘上的文房四寶被摔了一地。

老朱怒不可遏的揮舞著一柄玉如意，對著身邊的一切砸來砸去。

“朝堂文武棟梁六十六人被殺，五十萬大軍跟著陪葬，他朱祁鎮就是千古罪人啊！

“咱就怕宦官干政，為此立下鐵券豎于宮內，從何時開始打破的！”

朱由檢一哆嗦，戰戰兢兢的道：“回太祖爺，大概是從宣宗爺爺開始重用宦官的，之后就一直沿用了……”

“你們這群不肖子孫！”

老朱一腳踹過去，本來是瞄著腦門去的，因為眼神不好，踢在了朱由檢衣服上。

朱由檢動都不敢動，更不敢落井下石嘲笑英宗朱祁鎮，因為待會說到崇禎朝的時候，他怕太祖爺更加生氣。

接下來一晚上，老朱都在憤怒中度過。

朱厚照紈绔荒唐、朱厚熜修道不上朝、朱翊鈞失于朝政、朱由校沉溺木工置明末亂象于不顧、朱由檢的任人不精、上下動亂，把老朱氣得破口大罵。

當然，這些都是朱由檢口中的明朝皇帝，如果換成朱長卿就是另一個版本了。

這一夜，京城注定難眠。

皇宮里的老朱在咆哮。

秦淮河畔的朱長卿在寫狀書。

大臣們在家里也睡不著。

出了個朱長卿就夠亂了。

現在又來一位號稱大明崇禎朝的皇帝朱由檢。

心眼多的大臣已經開始準備請病假了。

因為接下來幾天上朝一定是危險的。

大臣們都知道老朱是什么人，更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他們私底下做的那些臟事，瞞得住老朱，瞞不住后人。

現在老朱的后人來了，能有好果子吃才怪。

別看大臣們平時面對老朱的鐵血手腕成天喊冤，但他們心里知道洪武朝沒有冤案。

果然，第二天吏部收到了幾十封請假信。

吏部尚書詹徽看了直搖頭，請假人數太多，以至于他完全無法做主，只能交給圣上批復。

結果老朱一個也沒允許。

這一看就是集體作妖，回避說明心虛，心虛說明有鬼，沒有做過貪贓枉法的事為何要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