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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國人遮留

  • 紹唐
  • 誠書驚
  • 2312字
  • 2025-02-20 19:07:58

眼看著那群衣衫大多尚白的百姓就要擠到他這位太子殿下面前,李亨在某一瞬間還是感到了些許慌張。

畢竟他雖然兩世為人,可到底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面——原身這個太子當得根本就是名不副實,在加上從小就和其他兄弟一起被“囚禁”在十王宅,這樣的環境下,還指望能培養出唐宗宋祖一般英武的帝國之皇嗎?

就是在這樣的形勢下,在前方為李亨手執著馬匹左邊韁繩的堅毅紫衣青年男子陡然開始行動起來。

只見他輕柔地松開原本用右手緊緊抓住的韁繩,然后步伐堅定地往前大跨了幾步,痛聲呵斥道:“太子車駕在前,有群眾聚斂而來。爾等身為殿前禁軍,大唐臣民,理應有護衛之舉動,安能無動于衷,放縱怠慢至此!”

唐朝禁軍有南北衙之分,兩者之間的權力劃分大致是北衙禁軍如左右龍武護衛宮禁,南衙禁軍如左右千牛、左右金吾管理治安。

自開元年間以來,南衙禁軍的權力和重要性逐漸衰弱,北衙禁軍的地位不斷抬升,以至于到了天寶十五載的現在,充斥的大多都是顯貴人家來鍍金的公子哥們,多數不堪大用。

基哥對于這一點顯然也是無比清楚的,再加上當時是嘴上喊著“親征”,實則偷偷要跑,所以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召集六軍,只悄悄讓深受信任的左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召集了有大概三千余軍士。

大抵是因為來自各部,以至于權責不明,管理不當,所以基哥特意給李亨的兩個兒子李俶和李倓都安了個“典親兵”的職責,負責管理被專門派來護衛太子的這一營軍士。

說是“一營”軍士,實際上也不過就百余人而已。

再者,雖然身為長子,但李俶為人懦弱,遇事扭扭捏捏,猶豫不決,是故這一路上實際統領指揮著這百余軍士的,是李亨的三子李倓,也就是現在站出來的大呵的堅毅紫衣青年男子。

看得出李倓在這百余人當中還是頗有些威望的,那些原本一動不動的將士們聽到呵斥,即使動作緩慢,可到底還是拿起了武器,動彈了起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還沒等那些將士集結完畢,從百姓群中就擠出來一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大聲喊道:“我等乃是生活在這馬嵬驛的百姓,是大唐臣民,又怎么可能對會對太子殿下有歹心?”

“這位……”鄭繼祥上下打量了李倓一番,瞧見他身上的紫衣,猶豫著說道:“君侯可不要誤會!”

李倓臉色不見變化,沉默著直到那一百余穿著甲胄的兵士們稀稀拉拉地在他和鄭繼祥統領的百姓形成一道多少有點威懾力的防線,這才開口回道:“即是如此,爾等為何聚眾浩蕩而來,豈不是徒增誤會?”

“君侯見諒!”沒想到聽了李倓這一番話之后,鄭繼祥竟然“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對著堅硬的黃土地猛磕了三個頭,這才帶著哭腔開口:“若不是這樣,我們這些地位低下的庶民黔首,又如何有機會來到太子面前?”

漢以冠帶代表官員等級、地位高低,而社會發展到了唐朝,就逐漸演變成了服飾的顏色。比如說赭黃色,也就是赤黃色變成了皇帝的專屬顏色,紫色則是三品以上大員的代表,四、五品以上服緋,六、七品以上服綠,八、九品以上服青。

可面前這名為鄭繼祥的分明衣著青袍,卻敢稱自己是平民百姓的代表?

李倓心里閃過諸多想法,面上依然不動聲色:“人員過多,恐怕會驚擾太子鑾駕。既然有要事要稟,不如說與我聽,若是確如其份,自會幫諸位轉呈。”

“我等原本在前,攔得是天子圣駕,苦苦哀求圣人不要拋棄關中百姓,大唐宮室。”

鄭繼祥自知今日到不了太子面前親自痛陳利弊,遂是將一切都娓娓道來,

“圣人事后雖然下旨撫慰,奈何一點留下來的意思也無,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往蜀中一行。見我等實在厭煩,就先行一步,反令我等來尋太子。”

這話要是放在安史之亂前,單憑其中對皇帝的怨氣,就可以治鄭繼祥一個“大不敬”的砍頭大罪。

可現在天子出逃,前些天在咸陽的時候,前來送食的鄉紳郭從謹當著基哥面怒噴了他一頓,也不見基哥還有什么皇帝的架子,不也只能慚愧地沉默不語嗎?所以李倓再聽到這番“大逆不道”之言的時候,也權當沒有聽見。

“國之二君,不惟圣人與太子,眼下圣人既走,太子又豈能同行?否則,中原百姓該如何?這大唐天下又該如何?”

鄭繼祥說到這里,音量明顯提高,語氣也變得慷慨激昂起來,

“我等雖然出身卑微,但也愿意率領子弟,追隨殿下,向東討伐叛賊,收復長安!”

“收復長安!”

“收復長安!”

“收復……”

不知是人群中誰接上了這么一句,以至于“收復長安”的叫喊聲愈來愈大,竟然形成了一股震耳欲聾的聲浪朝著李亨這位太子襲來,就像是翻涌著高高揚起的海浪張牙舞爪地朝著灘涂拍打而去一樣。

李倓見后方的百姓越聚越多,從一開始只有數百人的規模,到現在怕是數千人都不止,也不敢有所猶疑,徑直往后來到李亨的身旁,將鄭繼祥說的話完完整整地報告了一遍。

事實上,就算李倓不說,李亨對這場在史書上被稱為“國人遮留”的事件的發生、經過、結果也是知之甚詳的。

更別說接收完原身的記憶之后發現,原來這所謂的“中原百姓自愿請命”的活動竟然是靠著李靜忠一手策劃出來的。

抬眼望向不遠處那些身形瘦弱,但依舊賣力吶喊著、祈求著的百姓,李亨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民的力量是多么偉大,也第一次在心中泛起一種苦澀的感覺。

明明是同胞,明明應該過上幸福生活的老百姓們,何至于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境地?

原因其實已經很明顯,如若不是他那位好父皇利欲熏心,耽于享受,在發現問題后不思悔改,始終讓身邊的人小心翼翼地維護他那該死的自尊心,這才讓安祿山光明正大地發育至此。

這是李隆基的錯嗎?

當然是,但更多的,是封建皇帝制度所帶來的必然后果。

他將腦袋微微偏移,看向了李靜忠,卻只得來了輕輕搖頭的暗示。

于是李亨原本坐在馬背上時刻挺拔著的身姿也不由得一滯,這位有生以來第一次離開長安的皇太子殿下仰天長嘆了一聲,只逆著心意輕聲說道,

“父皇遠行,多遇險阻,孤身為人子,不留在身邊盡孝,又怎么能安心離開呢?”

“況且,孤還沒有當面向父皇辭行。這件事情,還是等見到父皇請示之后,再行商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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