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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復盤

那座城市的街巷里有不少紅酒吧,安子雯和她的同事們在其中一間慶祝。

那間紅酒吧不大,“興唐”的項目組成員聚齊,領導和湊熱鬧的人也來了。包場,沒有外人,吵吵鬧鬧,開心。

安子雯是今晚主角。她的唇上涂著“死亡芭比粉”的口紅。這個顏色黃種人難駕馭,但黝黑的皮膚,加上燈光的配合,她的唇變得那么耀眼。

她覺得自己最近有“過勞肥”的趨勢,只盯著面前一盤干酪火腿拼盤吃了一點。大家在把紅酒當啤酒喝,她感覺自己喝到位了的時候,決定收住,不想一醉方休。

一位本地女員工拿著一包藍色煙盒的女士煙往門外走。安子雯叫了她一聲,跟著出了門。她要躲一躲那位反反復復找她干杯的油膩男。

她平時不抽煙,這會兒接過了那位女士遞過來的一支細長的香煙。她倆站在路邊的一個垃圾桶旁邊,點燃香煙,那位女士對她說:“祝賀你,安娜,一次漂亮的逆轉勝!”

安娜是安子雯的英文名,她心不在焉地答應著,思緒飄飛。

雖然客戶對技術標的評分細則、評分過程保密,但是“興唐”、“偉中”和“NEL”各有自己的渠道,或者叫“友好客戶”,幾家都可以打探到消息。

安子雯帶著團隊在答標的時候反復推敲競爭形勢,“NEL”和其它西方公司最近幾年在技術上多少有些固步自封,在“T項目”招標的新產品上已經落后于兩家中國公司。“歐債危機”余波的影響,自身經營上的壓力,導致他們不可能報出低價。他們的威脅不會太大,盡管“NEL”不甘心放棄,仍在積極參與。

最大威脅來自老冤家。安子雯和她的團隊沒有發現“偉中”在技術部分有任何不足,而商務標評分從“以最低價為基準”變成“以平均價為基準”之后,兩家的差距不會太大。

安子雯堅持在技術應答的時候不惜超前承諾,也就是說哪怕當下“興唐”的產品規劃滿足不了“T項目”的需求,她也堅持先答復“滿足”,拿下合同再說將來。分值低、公司認為不可能按客戶要求的時間搞掂的AB功能,他們答復了“部分滿足”,盡量往客戶的評分標準上靠。

她希望“興唐”的技術標得分盡量縮小和“偉中”的差距,商務標領先多一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

最近兩年,“偉中”在意大利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市場格局越來來越好,從當地獲取的收入和利潤越來越高。安子雯很想在調動回國之前來燒一燒老對手的“糧倉”,為自己五年多的歐洲奮斗史寫下一個“Happy ending”。

她甚至悄悄地接觸“NEL”的人,有意無意地透漏一些信息,強調項目對打破“偉中”一家獨大的意義,給對方分析只有把報價降低到某個金額以下,才有贏的可能。這是她反復推演過三家報價的不同差距對商務標評分可能產生的不同影響之后的一著險棋。

但是,沒有料到“偉中”在比拼測試中表現那么完美,領先第二名6分。她的同事們沮喪,認為大勢已去。

安子雯打探到消息,一是“偉中”的版本確實領先一步,二是簡敏在測試過程中快速、準確地理解并且澄清客戶的疑問,印象分變成了附加分。“興唐”的技術專家們向她抱怨,負責比拼測試的客戶漸漸地只相信“偉中”那個女專家的話,而越來越喜歡挑戰自己。

簡敏來了一個月,兩個好友一直沒見面,也沒有在“微信”上多聊。一是都忙,時間湊不上。二是安子雯刻意回避,她不想把“敵”與“友”的關系在這個時候糾纏在一起。

終于相聚,安子雯提醒過簡敏“只談風月”。但是,在佛羅倫薩的山坡上,當簡敏主動提到“偉中”對AB功能答了“不滿足”時,安子雯不可能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需要在“T項目”中提供AB功能居然是“NEL”引導客戶加入標書的,而不是“偉中”。自己的“豬隊友”居然連這一點都搞錯。

她意識到這是唯一可能翻盤的機會,但怎么能夠運作落實呢?那天夜里,當簡敏睡得香甜的時候,安子雯在思索。

回到首都,她趕緊約了客戶CTO共進晚餐。

不久前,在索菲婭家的聚會上,他倆有了辦公室之外的交流。平時一張“撲克臉”的CTO,展現出對“Gorgeous”的女士熱情、奉承的另一面。

那天他們也是約在今晚這家紅酒吧。安子雯穿了一件低胸、緊裹身體的裙。她從來不會真的拿自己的身體去交換什么,但她不介意釋放自己的性感。對職場上的這些男人,她的原則是“準看,不準摸”。

晚餐很順利,CTO表現得熱情而紳士。他倆更多時候在談風月,但安子雯巧妙地把話題引到了客戶的業務發展和商業成功。談到其實她認為“T項目”的評分規則有很大的缺陷,以及過于忽視AB功能的問題。

她在見面前與“興唐”的技術專家做了足夠的功課,AB功能上能得滿分的是“NEL”,但“興唐”的“部分滿足”比“偉中”的“不滿足”得分要高。有時候,如果不能拔高自己的長板,那進一步壓低主要競爭對手的短板也行。

盡管,之前AB功能的分值權重不高其實是“偉中”和“興唐”共同引導客戶的結果。盡管,這么做有讓“NEL”坐收漁翁之利的風險,但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CTO本來不想談工作,但還是聽進了她的分析。他意味深長地說:“安娜,你今天晚上氣質混搭,一半是絢麗的,一半是職業的。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怎么知道我們的評分細則?”

安子雯回以意味深長:“技術評標小組的評委不僅有人和‘興唐’熟悉,還有人和‘偉中’、‘NEL’很熟悉。如果我們中有不知道這些信息的,我認為才是奇怪的事情。”

項目是在老CTO任上啟動的,新CTO沒有歷史包袱。他的壓力來自未來,來自選定供應商并交付之后能否達到高層的期望。

安子雯賭中了,一切按照她的設想在走。

CTO第二天就和采購、技術團隊溝通,要求推遲開標、評標的時間。他們組織重新審視、修改了評分規則,并且更換了幾個被認為和進入最后一輪的三家公司走得太近的評委。

按照新規則評分,“偉中”的技術標仍然領先,但三家的差距已經很小了。商務標的結果出來之后,“興唐”險勝。

安子雯收回思緒,回到紅酒吧的座位上。她從包里拿出手機,有一個“未接來電”,是簡敏打過來的。

還有一條新“微信”,簡敏在“微信”里問:“客戶最后修改了技術標的評分規則,是不是你在佛羅倫薩聽到我說‘偉中’在AB功能上答復了‘不滿足’之后,去做了客戶高層的工作?”

安子雯細長的手指在手機上劃,她習慣的輸入方式是“手寫”,這一點總被同事們笑“古典”。她劃拉了兩行字,要點“發送”的時候卻又劃拉掉。她重新寫了幾個字,卻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掉。

她想簡敏的心情不會好,自己該如何去安慰或者解釋呢?

“哎呀,安美女,你終于出來了!他們說你可能上廁所去了,我還以為你倒在里面啦,正準備沖進去英雄救美。”

那個油膩男端著一杯紅酒又過來了。

安子雯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在這邊時間長的同事都知道安子雯“準看,不準摸”的底線。因為曾經有個大叔酒后非要送她回宿舍,賴進門去后動手動腳。她掙脫后,先是打電話叫男同事過來抬人,然后向歐洲總部的領導投訴,向公司總部的領導投訴。

當時她掙脫得快,并沒有受到大的傷害,但亦然不依、不饒、不諒解,直到公司將肇事者開除。于是,半個歐洲的同事都知道了這位姑娘貌似大方、底線沒那么高,但一旦觸犯到她的底線,就會被死磕。

油膩男從拉丁美洲調過來不久,愛講黃段子,愛吹牛睡過各種膚色、各種職業的女生,齷齪但自我感覺非常良好。他不知道安子雯的“威水史”,此刻像完全不能理解白眼的含義似的,把手搭上了安子雯的肩膀,居然還輕佻地捏了一下。

安子雯早看他不爽,忽地站起來,要給他“做規矩”。油膩男這下倒是反應賊快,迅速轉了彎,說:“美女,領導叫你過去哩,叫了兩聲你沒聽見。”

領導和幾個意大利人站在一角,看到安子雯站起來,叫了一聲:“安娜,過來!”

安子雯狠狠地瞪了油膩男一眼,低聲呵斥了一句“賤人”,端著酒杯朝那邊走去。

她又喝了一輪酒。

她再次回到自己之前的座位上,拿起手機,快速地劃寫,回復了簡敏的“微信”。

她寫到:“我們應該等項目結果出來再見面的,我這次來意大利的唯一目標是拿下‘T項目’,燒你們公司的糧倉。那天一見面我就說不談工作,尤其不談項目,后來不知道怎么還是談到了‘T項目’。敏,我腦袋里的競爭信息有了刷新,我不可能無動于衷。”

簡敏在第二天早上才看到安子雯的“微信”。

頭天晚上她回宿舍后想著陳浩和朱昊明的話,回憶著自己來意大利后和同事們一起奮斗的日夜,還有和安子雯見面的細節。越來越覺得正是自己泄密給安子雯,才導致“煮熟的鴨子飛了”。

內疚和委屈。

內疚是自己“很傻很天真”,在打仗的時候糊里糊涂地把自家的作戰地圖交給了敵人的主將。委屈是敵人的主將是心底里最好的朋友,自己對她完全沒有防備,她卻在不露聲色地算計。

其實也不是不露聲色,記起安子雯曾經在電話里對她說:“敏,我跟你說,‘T項目’對我很重要,如果‘興唐’贏,我算是為自己五年多的海外經歷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回去可以安排一個好崗位。對你來說,你只是過來支持的技術專家,如果你們丟單,責任在你們銷售的人笨,不在你,你小心不要背鍋。”

想找安子雯。但是,說什么呢?證實這一切?興師問罪?表達委屈?有意義嗎?

洗完澡,嘆一口郁結在心頭的氣,還是拿起手機撥了安子雯的電話。但是,她不接她的電話。發了一條“微信”給她,久久等不到回復。更加失落,累了,睡了。

第二天早上,看到安子雯回復的“微信”,證實了一切。她覺得她沒有一句抱歉或者安慰的話,只是在為自己找理由。她很難過。

朱昊明發了一個電子郵件給各方領導,匯報項目失利的結果。

公司總部的領導迅速回了郵件,只有十二個字:“復盤項目、回溯原因、問責到人”。

他不敢怠慢,先組織了一個項目組骨干參加的會議,打算再次回顧失利的過程,總結經驗教訓,并討論給領導們的匯報材料怎么寫。

兩個同事搶先發了言,其他人沉默著。

朱昊明談了自己的反思:“世界上唯一不變的是變化,在這個項目運作的過程中,客戶高層發生了人員變動,客戶關系發生了變化,但是我們對變化帶來的風險意識不足,應對不足。為什么‘興唐’能夠迅速和新CTO建立起有效的溝通渠道,我們不行?”

他的手機在桌面上震動,朱昊明拿起手機,說:“老馬找我,陳浩,你組織繼續討論,我出去接個電話。”

陳浩像蔫了的茄子,頭快要垂到桌面上去了。他抬起頭,痛心疾首地說:“我們對待客戶,對待項目永遠要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態,這次的主要責任在我,盲目自信,自以為是。”

大家發散地討論起來,只有簡敏沒有吭氣,她覺得心里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壓抑。

朱昊明回來了,他說:“老馬被公司領導暴罵了一頓。合同丟給別人還好,丟給‘興唐’,讓這個低價競爭對手在我們的地盤上壯大,領導說必須嚴肅處理責任人。”

陳浩的頭又垂到桌面上去了,他長嘆一口氣:“唉!老子死定了。”

簡敏下意識地舉了舉手,說:“朱總,浩哥,這次丟單主要是我的錯,我要負最大的責任。”

陳浩沒有抬頭,臉仍然對著桌子,一字一頓地說:“客戶關系出了問題,和你有毛線關系。你別在這里搶著背鍋,這個鍋超大,你背不起。”

朱昊明說:“是的,我們這次失利就是高層客戶關系出了問題,再加上一開始就把投標策略定得保守了,多講其它原因都是在推卸責任。簡敏這是想‘美救英雄’呢?”

簡敏語氣急促:“真的全是我的錯,是我告訴安子雯我們對AB功能答了‘不滿足’,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無意說漏嘴的。”

“你說什么?”

“你怎么可能認識安子雯?”

“這個話你可不能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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