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倆字一說,嘩楞一聲,門打開啦。
不是徐量,棺材鋪還有伙計,還沒睡呢,他開的門。
門一開,一條手骨入門,直捅肋叉子。
骨頭煞白,沒丁點肉,手骨捅肋里,隔楞一聲,死尸倒地。
再一瞧,門大開,一具白骨站門口,可夠瘆人。
說是要飯的,話也不假,后頭還幾具白骨。
敲著竹竿,拍著板子,口唱蓮花落,嘴哼乞食詞。
“敲個竹來拍個板,走個街來要個飯,槐木筷子黑白碗,誰家給口黃米飯?沒黃米,不用愁,陽間到頭陰間游。”
幾具白骨,手把門楣,一唱一喏:“主人家,有黃米飯嗎?”
棺材鋪人嚇瘋啦,這嘛陣仗?白骨邪尸,鬧邪祟啦!
“主人家,有黃米飯嗎?”
“揭不開鍋……別處瞧瞧……”
碰著災星,有個伙計楞,應了一句,尋思打發走。
“沒黃米飯,給命也成。”
黑白碗一翻,對著胸口,扎了進去。
這一扎,再一扣,哎,血淋淋一顆心,裝一滿碗。
人呢?沒得說,死透啦!
“主人家,有黃米飯嗎?”
一群白骨,把著門楣,踩著門檻,他又問啦。
“有!兩碗!”
有人應聲,手捧倆碗,一個青,一個紅,黃米壘的冒尖兒。
一手托一碗,邁步上前,沒旁人,徐量。
碗里嘛玩意兒?鎮尸的糯米。兩碗黃米飯,直愣愣朝前送。
眼瞅離嘴三尺,徐量腕子一甩,倆碗一翻,扣面門上啦。
糯米鎮尸,又泡過雞血,白骨一沾上,呲呲冒煙。腳亂如麻,如跳二人轉。
“積善之家,有葷有素。兩碗米,哪夠吃?咱再來點葷的!”
話說半截,手已伸出。攥個黑驢蹄子,黑過烏薪煤,賽過鍋底灰,叭嗒塞人嘴里了。
黃糯米,黑驢蹄,這兩樣,都鎮尸。
這可沒完,后頭還有。徐量手腕子一甩,一根柳條拿在手,竹節鞭法亂如麻。一步走,一步抽,打在白骨身上,抽陀螺一般。
柳木屬陰,專克僵尸。徐量扎、抽、劃、架、拉、截、刺、撩,鞭花如飛花,連抽十來下,再一瞧,嗬!一具白骨嘩楞散了架啦。
碎一堆,落地上,像鍋羊蝎子。
十幾具白骨,杵門檻邊,瞧這陣勢,可都慌啦,手里竹竿邦邦亂敲。
唱著蓮花落子,踩著乞丐步點,噼里啪啦一陣亂敲,跟打狗陣似的。
左一右二,前三后四,擺著陣,打著棍,嗆啷啷打將過來。
徐量腳底打一旋風,嗖!踩個梯云縱,跟著鷂子翻身,燕子三抄水,白骨堆里,來去自如。
甩著糯米,抹著香灰,耍著柳條,點著照尸燭,丟著鎮尸粽,貼著茅山符……
收氣凝神,身子一定,往人前那么一杵,嚯!好一團四平八穩氣。
物件都使上了,還有個玩意兒,壓箱底的,一盆黑狗血。
黃銅大盆,壁刻四魚,上沿提耳,腥臭黑狗血,盛滿一盆。
“嘩——”
潑將出去,一堆白骨,如淋熱油,呲呲冒青煙,嗷嗷直叫喚。再一瞧,嗬!都散了架,成堆爛骨頭啦。
在這當口,一人過門而來。
這人矮小枯干,頭部尖瘦,下顎窄小,額頭寬大,兩腮無肉,神鬼難斗。
五鬼道,尸公!
徐量滅了白骨,可人一身趕尸術,就這點能耐?那不能夠。
您朝門外瞧,后頭又來尸啦。
他過亂葬崗,隨手趕幾具白骨,打個頭陣罷了,后頭才顯陣仗。
一具具尸,人高馬大,長褲大褂,有血有肉,破門進來啦。
烏泱泱的,趕集一樣,得幾十人。
橫死的教頭,遭瘟的武師,燒焦的大盜,溺死的麻匪,榨干的淫賊……
江湖上都有號,南拳北腿,長槍短打,十八般武藝,三十六般兵刃,樣樣叫好。
尸公懂趕尸術,會煉尸術。
這些亡人,死前多是江湖好手,再一番煉尸,無痛無懼,幾人能擋?
徐量不多話,一照面,拳法朝上招呼。
大洪拳、小洪拳、八仙拳、地躺拳、通臂拳、羅漢拳、遠了長拳,近了短打,小架子猴拳……
拳法過后,又亮掌功。
金剛掌、八卦掌、七星掌、六合掌、分心掌、碎心掌、穿心掌、劈心掌……
以拳破掌,以掌破拳,又有腳法,指技,腿術,頭功……
一招鮮,吃遍天,招招鮮,賽神仙。
徐量拳沉掌快,腿臟腳臭,十八般武藝盡出,再一瞧,嗬!一個沒撂倒。
沒轍,都活死人。挨拳不疼,挨掌不痛,只有他打人,哪有人打他?
可人徐量有轍。挨拳不疼?那是拳頭不硬。挨掌不痛?那是掌法不橫。
咣當一聲,拳砸墻上,一堵青磚墻噗通倒啦。
再一瞧,銀頭銀發,銀拳銀腿,銀腚銀棍,嚯!金剛功使上啦。
雙拳一揮,倒拔楊柳之勁。膀子一甩,四象不過之力。
橫推八馬倒,倒拽九牛回!
拳頭一攥,打將出去,排山倒海!
您瞧這拳,沙包大的拳頭,亂雨般的拳法,鐵錘般的拳風,女拳般的拳勁。
誰挨上的?是個鏢師。
著金絲甲,帶鐵護膝,掛護心鏡,穿鉚釘鞋,指佩銅環,頭戴綠帽。
一頂青銅大綠帽,亮眼的綠,明晃晃可刺眼。
當啷一聲,拳頭砸綠帽上啦。
這拳忒沉,這勁忒大,嘩楞一聲,嗬!人飛墻外去啦。
徐量拳硬,可人這綠帽更硬。人飛出去,多會功夫,人找著了,落麥垛上啦。
定眼一瞧,您瞅這綠帽,嗬!硬得嚇人。
人那腦袋,沒流點血,沒破點皮,沒掉點肉。嘛事沒有,就是身子不見啦。
打過了鏢師,再打武師,金剛功使上,可不讓閑著。
開山拳,只攻不守,只進不退。
墊步、騰步、絞花步;單拳、雙拳、朝天拳。
以拳破掌,以勁破巧,一力降十會!嘴打歪,臉打爛,腿打折,身子打兩半。
拳打武師,掌擊教頭,腿踢大盜,腳踏麻匪……
一院兒活死人,挨個打過,一地斷臂,滿院殘肢。
幾十個江湖好手,幾十個死人怪尸,只有招架之功,哪有還手之力?
料理過后,徐量尸公四目相對。
“當啷”!在這當口,門外一聲鐘響。
一群死尸,身僵硬,臉煞白,抬著十口棺材,停門口啦。